第119章
“你让我去一趟鹤州?”宁归柏不太乐意。
陆行舟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让谁帮我。或者你留在青玉寺,我去鹤州也行。”
“我跟你一起去鹤州。”
“不行,得有人看着涛吞。”陆行舟虽然跟涛吞说“去死”,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怕涛吞真的被他说服了,得有个人留在青玉寺看着涛吞。
宁归柏沉默一会:“行,我去。”
“把千里马带上。”陆行舟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宁归柏会答应。
宁归柏说:“我现在出发,半个月就回来。”
陆行舟嘱咐道:“如果许解晴不愿意跟你走,不要用强硬的手段把她带回来,随她的心意就好。”他怕宁归柏为了“完成任务”,将许解晴打晕打回来。
“好,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行舟笑了笑:“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谢谢你。”
“我不要谢谢,我能相信你吗?”
“嗯?”
“等我回来,你真的还在吗?”
“我……”陆行舟动了动唇,他哪有资格保证什么?他一个连为什么进入游戏都不知道的人,一个连死都不能决定的人,下一秒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都是未知数,他能保证什么?
宁归柏盯着他,一定要等到他开口。
陆行舟缓缓道:“如果我能决定什么,这一次我不会再选言而无信。”
第110章 昨日某某-2
陆行舟跟涛吞闹得很不愉快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整个青玉寺。
宁归柏离开青玉寺后,陆行舟照常跟着僧人们念经吃斋,他能感受到别人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漠然的、戒备的、若有所思的、嗤之以鼻的、不怀好意的……陆行舟通通忽略了。说到底,僧人还是人,无非是人,无非是陌生人,陆行舟不太在乎他们的想法。
涛吞也跟往常无异,他还是不吃不喝,不睡寡言,他看见陆行舟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波澜,仿佛从来就不认识陆行舟这个人。
陆行舟想,那番话还是有效果的,虽然跟他希望的并不一致。涛吞听进去了,他被陆行舟的话打倒了吗?他在日思夜想着如何反驳那番话吗?就跟当初他想着怎么反驳许解晴那样。等他想到了,他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再跟自己争论一番吗?陆行舟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累。
苦海无边,说的到底是涛吞,还是他陆行舟啊?
了俗看见陆行舟:“阿弥陀佛。”
“你恐怕是寺里唯一一个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化的人了。”陆行舟想了想,“不对,还有空碧大师。”
“为何要有变化?”
“你没听说我和涛吞的事吗?”
“听说了。”
“所以,你对我没有新的看法?”
“我们不理会涛吞的事情,不意味着旁人不能理会,这有何妨?若是不容许别人管涛吞的事,那未免太专横跋扈了。”
陆行舟眉头一挑:“可我让他去死。”那已经超出了“多管闲事”的范畴了。
了俗说:“阿弥陀佛,人总是要死的,而且他做的事本就是去死的事,公子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为何要因此感到困扰?”
这一刻,陆行舟是真的想交了俗这个朋友了:“你说话特别有道理,你叫了俗,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
了俗说:“我是了字辈,俗是我自己选的字。”
陆行舟问:“涛吞呢,他没有字号吗?”
“他没有。”
“我以为寺庙里每个人都有字号。”
“涛吞的情况比较特殊,他非得用自己的名字,大师们也只能随他去了。”
“我以为他只在乎成佛,没想到他对保留名字也有执念。”陆行舟想,连名字都不舍得交出去,涛吞还嚷嚷着自己是最接近于佛的存在,他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了俗说:“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到宁公子?”
陆行舟说:“他有事要办,过几日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
“怎么?你找他有事?”
了俗摇头:“无事,只是宁公子的存在感太强了,近日没看到他,倒是有些不习惯。”
陆行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这种事不好详说,他跟了俗再闲聊几句,便愉快分别了。
宁归柏回到青玉寺的那天,是独自一人回来的,陆行舟望向他的身后,神色黯然。宁归柏比他更失望:“你不高兴?”
陆行舟头都大了:“许前辈没来,我要怎么说服涛吞。”他之前也想过许解晴不会来,但他觉得那种可能性比较低,所以没太担心,也没提前想别的对策。
宁归柏想的跟陆行舟不是一件事:“我回来了,你一点也不高兴。”
“啊,我没有。”陆行舟挠了挠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宁归柏盯着他:“假。”
陆行舟说:“对不起,我以为许前辈会来的,但她没来,我就有些气馁了。但这不是针对你,你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这些天你不在,我一个人可无聊了。我每天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等你回来。”
“她会来,但她现在有事,所以晚几天自己来。”宁归柏许是满意了,才给出了让陆行舟满意的答案。
“她?你说的是许前辈吗?”
“嗯。”
“啊啊啊啊太好了,她可是我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连许解晴都没法说服涛吞,那么陆行舟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宁归柏说:“弄那么麻烦,不如我一拳把涛吞打晕。”
“好,如果许前辈也没办法的话,我再试试你这个方法。”陆行舟对涛吞实在是“仁至义尽”了,连这样的方法纳入了考虑范围。
几日后,许解晴来到了青玉寺。
陆行舟与许解晴也有几年没见过了,陆行舟跟她寒暄道:“许前辈没什么变化。”
许解晴上下打量陆行舟:“你倒是变了许多,个子高了,气质也稳重了不少。”
陆行舟笑笑:“涛吞之事,我已在信中一一道出,想来许前辈在前来的路上,忖量过应该如何行事。”
“我与涛吞已经有二十多年未见了,收到你的信之前,我从未想过他真的去当了僧人。”许解晴想到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我厌烦他,也反感那些只会吃斋念佛的僧人,他让我给他指出一条路,我就让他去当僧人。我以为我和他说的都是气话,他不可能真的去当僧人,我的话哪有那么重要……现在想来,重要的不是我说的话,而是他愿意相信什么。归根到底,涛吞这个人太偏执了,你说他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这些年来从不睡觉,我真是不敢相信。
“小舟,我说句心里话,我这次来与其说是为了劝他回头,不如说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认为涛吞的悲剧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不会觉得愧疚,我也没那么善良,千里迢迢来帮助一个偏执狂,所以,我不保证能劝服涛吞,只能尽力而为。”
陆行舟表示理解:“正如前辈所说,涛吞的偏执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软话硬话都说遍了,但涛吞就跟块臭石头那样顽固不化。我这次请前辈过来,是想着你们是故人,说不定他会听你的话。不过这种事情谁也没法保证,所以前辈只管去做就好,不必在意后果。”
“好,他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他。”
陆行舟说:“他现在多半在后院劈柴,我带前辈过去。”
许解晴走到涛吞面前的时候,涛吞还在低着头劈柴,他只觉得有人挡住了阳光,但没有抬头看那人是谁。这些人都不重要,涛吞自负地想,不管是谁,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但他不一样,他受到佛的眷顾和恩赐,他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许解晴看着涛吞,涛吞的头发剃光了,头上点了六个戒疤,他太瘦了,颧骨高高地凸起来,像是有两把刀从里面捅了出来,他肤色黝黑,显得唇更加苍白,皱纹像是树皮那样在他脸上横竖勾连。许解晴觉得涛吞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涛吞。”许解晴意识到了涛吞不劈完手中的柴,是不会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的,所以她开口了。
时隔多年,涛吞还是因为这道声音而身躯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看见了当年梦里的影子。
许解晴问:“你还认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认得?涛吞紧咬牙关,生怕一开口,这么多年憋着的那股气就会泄掉。
许解晴看穿了涛吞的眼神,她想,二十多年了,何至于此啊。她说:“当年我叫你去当僧人,是胡乱说的,结果你当真了。说实话,当僧人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不好,但当成像你这样的僧人,确确实实没什么好的。涛吞啊,这么多年了,你再恨我也不必如此吧,你有什么怨的怒的,通通说出来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涛吞咬牙切齿,憋出了两个字:“你走。”
陆行舟抱臂站在远处,他倒不是想偷听两人说话,但涛吞实在不是个正常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还是在这里守着比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