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从这方面来说,吹捧荆轲的行为,就是肯定秦国的大义。
  何乐而不为?
  知韫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史官可以走了,才好奇地询问荆轲。
  “燕丹真让你刺杀我啊?”
  不应该啊!
  怎么着,燕丹也该更恨她爹啊。
  “是,也不是。”
  荆轲诚实回答,“臣出发前,他尚未想好是要刺杀秦王还是殿下,欲鱼和熊掌兼得,于是臣帮他做了选择。”
  知韫:“……”
  丝毫不觉得意外呢。
  燕丹对嬴政的心理,大概就是同样是曾在赵国为质的质子,甚至当年我比你还要风光,凭什么现在你为大权在握的秦王,我却因你一句话就不得不到秦国为质?
  燕丹对她么……
  大概就是同样是太子,凭什么她风风光光、无人敢不敬,他却要在咸阳为质、看她和她爹的脸色过日子?
  心理不平衡到变态了。
  不过……
  “那你为何选我?”
  难道她很招人恨吗?
  “殿下仁善爱民,遍传诸国,如此盛名,想来非虚妄。”
  荆轲老老实实地吐露心声,“臣若说刺杀秦王,不仅秦王大怒,殿下亦会恼恨,臣未必有活路。可若臣说刺杀殿下,固然秦王恼怒,但殿下想来会护下臣之性命。”
  ——就两个能做主的,总得有一个保持在冷静的状态吧?
  知韫:“……”
  她沉默又迟疑地询问,“燕丹平日,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父的?”
  荆轲不语,只一味微笑。
  知韫:“……”
  ok,懂了,不用说了。
  第890章 大秦(104)
  安排好了荆轲,知韫才施施然地去章台殿旁听军事会议。
  勉强赶了个末班车。
  毕竟,自从韩赵已定,灭魏、灭燕之事就已提上日程,秦王和他的重臣们可没少研究。
  “李师的文章写得越发好了。”
  知韫过去时,正好见李斯勤勤恳恳地为秦王拟写即将发往燕国去问责的书信,她凑过去瞄了几眼,由衷夸赞。
  要不怎么说是秦王的御用笔杆呢?字写得好,文章写得也好。
  她笑眯眯道,“我瞧着阿父的煌煌天威竟似从字里行间溢出来,燕喜看了,怕是要吓得亡魂大冒、惶惶不可终日。”
  正专心拟信的李斯手一顿,墨迹在笔尖处堆聚、洇染。
  “咦,怎么手抖了?”
  太子殿下歪了歪头,作萌萌哒状,“难道我很吓人吗?李师这般我可就要伤心了呢!”
  李斯:“……”
  深知自家弟子秉性的他无奈地笑了笑,也没立时换了纸重新写,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拟信,等拟完了再行誊抄。
  “诚如殿下所言,王上之天威竟从笔墨间溢出,斯不胜惶恐。”
  说着,他虔诚地对着秦王一揖。
  “哇哦~”
  知韫故作夸张地“哇”了声,“老师,你现在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好听呀,瞧你这龙屁拍的,阿父听了一定高兴,啧啧啧,果真是数日不见,应当刮目相看啊。”
  李斯:“???”
  ber,他是顺着她的话说啊!
  拍龙屁是什么鬼?
  在李斯震惊抬头的同时,重臣们纷纷发出善意的哄笑声,秦王亦忍俊不禁地抬手抚额。
  “诶诶诶,笑什么呀?”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难道我说错了吗?李师眼下说起好听话来,已然有我三分功力!”
  她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又得意洋洋道,“哄阿父高兴的事儿,那能叫溜须拍马吗?分明是在尽孝心呀!”
  俨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重臣们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纷纷附和着赞太子殿下孝心可嘉。
  嬴政:“……”
  明明在作怪的人是她,为什么感觉到不自在的人是他呢?
  不是很想当这个主角呢。
  “过来。”
  他镇定自若地唤了一声,等到太子殿下乖乖巧巧地坐到他身侧,才询问道,“你打算将那个叫荆轲的留用?”
  嬴政可太了解他闺女了。
  方才荆轲一跪一告发,本来还漫不经心的人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仿佛那个要被刺杀的人不是她本人似的,再之后宴会结束、她却没有跟着过来,嬴政就知道她对荆轲很感兴趣了。
  “留他做了个太子洗马。”
  知韫托着下巴,笑吟吟道,“虽只是一介剑客,但谁叫他还算有点眼光呢?看在他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的份上,也不能将人杀了不是?”
  太子洗马在东宫属官中的品级算不上高,论起职责,也不过是在太子出行时担任前导引路的侍从官而已。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太子近臣,听起来就很亲近的那种。
  不过挺适合荆轲的。
  若不然,真让他担任什么舍人、庶子的,怕是也玩不太转。
  嬴政颔首,“随你。”
  他向来不会插手她对属官的任命与拔擢,只需知晓他们不会对她的安危产生威胁即可。
  “哦,对了。”
  知韫拍了拍额头,嘀咕了一声“瞧我这记性”,随即支棱起来,笑嘻嘻道,“荆轲说他还有好友在燕丹手里,所以我答应他,会封锁他投秦的消息,宣称他在刺杀阿父时被当场擒拿。”
  嬴政先是点头,而后一顿。
  “刺杀我?”
  他警惕地看向他崽,“你应当没有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吧?”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在意成为被刺杀未遂的当事人,现在无缘无故将主角调换成他,直觉告诉他这事儿有问题。
  “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满脸写着“你怎么可以冤枉我”的伤心,委委屈屈地看向秦王,就差拿一方帕子在眼角装模作样了。
  “阿父,你要对我多些信任。人家只是合理揣测一下燕丹的心理活动,觉得比起我,他一定更恨阿父而已,毕竟是要取信于他的嘛。”
  她嘟嘟囔囔,“再者,阿父难道不觉得,荆轲奉命欲刺秦王,却在面见秦王的第一瞬间纳头就拜、弃暗投明,听起来就很能展现阿父那藏都藏不住的明主之风吗?如此佳话,在里头掺一个我算怎么回事?”
  “听着倒有几分道理。”
  嬴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在太子殿下即将拍掌应和之时,哼笑道,“只可惜,你心虚的时候话会格外多些。”
  知韫:“……”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真是的。
  互相之间太了解也不好呢。
  可太子殿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不过觉得“荆轲刺秦王”听起来比“荆轲刺太子”更适合流传千古罢了。
  她不想太抢她爹的戏份啦!
  (心虚微笑对手指.jpg)
  “你呀!”
  嬴政抬手虚虚地点了点她的眉心,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权当是默认了,而后接过李斯递来的问责信大致看了看,就让他誊抄后发往燕国。
  秦王政二十年的初春,于燕国而言,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春天。
  与燕太子丹令燕使以请降之名行刺杀之事的消息一同传至燕国的,是秦王严厉的问责信,与王翦率领的大军。
  二月,秦军大破燕军于易水之西,又迅速北上,进逼燕都蓟城。
  生死存亡之际,燕王喜与燕国的文武百官、贵族公卿浑然忘了是他们默认了燕丹的计划,只满心想要找一个可以指责的罪魁祸首、一个可以令秦王消气的工具。
  蓟城被围的第十日,燕丹被缢杀,头颅被使者送至王翦的大营以求和。
  “自古燕赵大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竟被他们给辱没了。”
  知韫嫌弃地瞥了眼装着头颅的盒子,轻哼,“给咸阳送去吧,也算给阿父出一口气。”
  “唯。”
  沉默的羽林卫迅速上前将盒子打包带走,同样沉默的李信、辛胜等将军们则是满脸欲言又止地看向太子殿下。
  殿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虽然说他们秦国素来武德充沛,亲赴前线的秦王不是一个两个,上战场拼军功的公子也一抓一大把,但是——
  殿下,什么时候回咸阳啊?
  唯有作为主将的王翦尚且淡定,甚至还有心思与她一起下棋。
  “殿下是如何说服王上呢?”
  老将军慢悠悠地落下一颗黑子,略好奇地询问,“依着王上对殿下的爱护,想来不会允许殿下前来此地才是。”
  “王翁何以如此笃定?”
  知韫歪了歪头,笑吟吟道,“若换做是别处战场,阿父或许会担忧我之安危,可燕地却是王翁与诸位将军亲自坐镇,我大秦之柱石在此,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岂敢有负王上与殿下的信重?”
  虽然王老将军也知道他家太子殿下话里的水分极大,但甜言蜜语,谁又会不爱听呢?
  再者,眼前这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兵法战略是他一手教导,虽有君臣之名,实则与自家孩子无异,又怎么会不晓得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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