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尚贤,可没法和平应用。
“墨家太理想化了。”
她诚恳道,“若尚贤得以执行,必然会伴随着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混乱不休。”
恕她直言,这天底下有野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认为自己是最“贤”的,到最后,还是比谁手里的兵多。
给乞丐十万铁骑,乞丐也贤。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诱惑,世上没有谁可以抵挡。
“你心里有数就行。”
既然自家崽没有被忽悠瘸,嬴政也就没再多说,只是将还没批完的奏折分一半给她。
有人分担,他干嘛一个人干?
空出来的时间赏赏舞乐、垂钓游猎不好吗?等以后工作量暴增、自家崽又出去浪,怕是就没机会享受生活了。
知韫:“……”
行吧。
她已经是一个芳龄十一却有七年工作经验的优秀太子了。
没关系,她热爱工作。
(微笑.jpg)
三月初三,太子生辰。
一大清早,就得到了攻韩的部队从前线传来的好消息——
秦军已破韩都阳翟。
主将腾将韩王安和一众韩王室子弟搜罗起来、暂时扣在阳翟,却是将韩王符玺连带着韩王安的降书一起打包好、快马加鞭地送回咸阳。
“阿父,你难道不觉得吗?”
太子殿下以手支颐,把玩着小小一方符玺,笑意盈盈,“叔父们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会制造点小惊喜了呢?”
啧啧啧,秦地汉子玩起浪漫来,真是让人感到受用无比。
“你又知道了?”
纳韩于秦,嬴政心情极好。
在廷议上与重臣们商议了论功行赏及于韩地设郡县等诸多事宜,又让奉常拟定吉日、于太庙告祭先王,这会儿闲下来,听她如此说,不禁打趣道,“巧合而已。”
“那可不一定。”
她将韩王符玺放在托盘上,随手将手中的檀木折扇舒展开来,挡住骄矜扬起的下巴,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杏眸。
“反正降书和符玺是在我生辰上送到的,我不管,这一定是腾叔父为我准备的贺仪。”
哼。
不是也得是。
“随你吧。”
嬴政失笑,“既然这样喜欢,等过几日祭告了太庙和历代先王,就留与你把玩吧。”
至于供奉在太庙之中……
没有必要。
手下败将而已,给先王们看一看、过过眼瘾就足够了,与其放在太庙里面当摆设,不如留着给她收藏把玩。
“那感情好啊!”
知韫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兴致勃勃道,“既然阿父这样说了,那赵魏燕楚齐的符玺也给我吧,我把它们都放在一块,等我有了小孩,一定要跟她炫耀!”
她轻摇折扇,笑意明媚且得意。
“这可是世上最为独一无二的礼物,往后千百年,所有人都会知道阿父最爱我了!”
嬴政:“……”
难道他还不够疼爱她吗?
若不然,她为何总是致力于向旁人展示证明他有多爱她呢?
秦王陷入了沉思。
不过……
“如今尚是春日,你整日里拿把扇子摇来摇去作甚?”
“阿父不觉得很好看吗?”
知韫扬了扬眉,笑嘻嘻道,“这可是我特意让墨家弟子打造的,不仅使起来风度翩翩、很是潇洒自在,更是能作为一柄应急的武器,用来防身也十分不错。”
她倾力推荐,“阿父要不要也来上一把?咱们做亲子装扮呀!”
“就这?”
秦王表示质疑,“旁人使刀枪剑戟、你使折扇,你是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了么?”
知韫:“……”
“难道我的羽林卫全部战死了吗?竟有匪徒突破防线、拿着刀枪剑戟来跟我近身搏斗?”
太子殿下表示疑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最是惜命,可是随时随地都带着一队精锐士卒来保护的啊!”
“……你确定?”
嬴政似笑非笑地嘲讽,“原来寡人的太子还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啊?寡人还以为不曾教过你呢。”
知韫:“……”
呔,这事儿真是过不去了。
眼瞅着她悻悻闭嘴、不敢吱声,嬴政轻哼一声,随即起身,“左右无事,也叫我瞧瞧你这些日子可有进益。”
“啊?”
知韫满脸拒绝,“不用了吧?”
她爹可是能高台射雁、剑击猛虎,哪怕是五十岁快嘎了都还能连弩射大鱼的猛人,就她爹这体格,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岁的她大概率也打不过四十岁的他。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换衣服,小声嘟囔,“阿父你明明就是想要名正言顺的揍我。”
剑者,君子之器也。
秦王的剑,如其人,虽轻描淡写,却若蛟龙跃海、穿云破晓,浩浩剑意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却又渺渺茫茫,带着独属于他的霸道,令天地为之低眉、万物为之俯首。
知韫手腕一转,避实就虚、顺势而起,折扇于掌心一张一合,既是抵挡,亦暗露锋芒。
彼此间都太过熟悉了解。
只需眸光微一交汇,就能在瞬息之间猜测到对方的下一个变招,然后见招拆招。
“阿父,我可以耍诈吗?”
知韫手中折扇向上一挑,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又稳稳落入另一只手,以柔化刚、避开木剑的锋芒,并礼貌询问。
“怎么耍诈?”
嬴政不甚在意,“若能赢,有何不可?”
“哦。”
她点点头,而后折扇一张一合间夹住木剑,手腕一横,“那阿父你输了哦。”
她眨眨眼,笑得无辜,“这柄折扇可是墨家打造的,十二支扇骨凿空,里面可置银针,而银针上会涂抹我与夏无且一道研究出来的迷药,若十二针齐发,哪怕是胖仔也得含恨倒下。”
——胖仔现在已经是七八百斤的大家伙了。
嬴政:“……”
他看了一眼虽然笑得矜持却藏不住得意的自家崽一眼,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手腕一动,手中的木剑上挑,从喂招转为攻伐,顷刻间,她手中的折扇便脱手而出。
知韫:“……”
太子殿下原地立正站好,低眉顺眼、老实巴交,不敢再捋她爹的虎须。
“用的迷药?”
嬴政收了剑势,又抬手将折扇握在掌心,“既是打算用做暗器,怎么不用毒药?”
“不想有误伤嘛。”
知韫解释道,“毕竟是想要随身携带的,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误伤了就不好了。”
枪还能走火呢。
“总算不是百无一用。”
嬴政满意颔首,点评道,“虽然用来近身搏斗无甚用处,但做暗器却也有可用之处。”
“那不是跟阿父打么?”
知韫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好歹也是阿父手把手教出来的,若换做是阿兄,绝对不可能被打掉武器。”
她和扶苏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是从小就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扶苏勇武,她也不差好吧?
嬴政睨她,“就这志气?”
“哪能啊?”
太子殿下正色,“我一定以阿父为榜样,或文或武,皆要向阿父看齐,绝不认输!”
于是秦王满意地摸摸她头。
“你还小,慢慢来就是,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毕竟,想要达到乃至赶超他的水平,还是很有难度的。
知韫:“……”
阿父,你学坏了诶。
*
#春枝暮 昨天缺的半章补在这一章了哈
第875章 大秦(89)
知韫本打算等嬴政将灭韩之事祭告太庙之后,就收拾收拾带着人去韩地,结果她还在跟嬴政商量着前往韩地后如何行事的初步方案呢,就传来消息,华阳太后病了。
毕竟年事已高,病痛来了总是难耐,等入了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对于老人就更是折磨。
嬴政对这个克制而温和的祖母还是有些情分的,听闻她病重,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往她殿中侍奉汤药,只是哪怕医学界大佬夏无且和神学界大佬奉常联手,也没能多留住老人家一些时日。
六月中旬,华阳太后薨。
周礼中对着不同身份等级的人的丧仪都有着详细的规定,不过这是个“礼崩乐坏”的年代,又是在行法家的秦国,自然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礼仪制度。
简化了,但没完全简化。
毕竟是秦王的祖母、秦国的太后,停灵守灵、吊唁发丧,一整套举丧流程下来,繁琐肃穆得让人晕头转向。
——说的就是太子殿下。
又要守灵哭灵、又要帮着嬴政分担政务的知韫此刻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不该觉得高兴。
鉴于这个社会对于男、女的区别对待,她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在长辈的丧礼上有了实际意义上的参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