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连过了差不多一个月。
半夜的时候,柯念辞听到有人进屋的身影,起身来看,发现是好久不见的闻一舟。
深蓝色的长衣长裤,一脸风尘仆仆。
闻一舟看到柯念辞醒过来,愧疚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柯念辞不介意,这人隔三岔五不着家,别说一个月回不来几次,就是半年也不见得能回来几次。别说吵醒一次,就算是十次,她都不介意。
“没事,怎么今天回来了?”
“事情解决了。”
闻一舟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简单冲洗了一番。
天气渐寒,柯念辞已经换上了加厚的睡衣,对方还穿着薄薄的衣服,柯念辞为数不多的良心在此时过意不去,打算找个时间给闻一舟换身厚点的衣服。
“这个任务还挺不容易,你们要搞这么长的时间。”柯念辞感叹,“不过好歹还是完成了,完成的怎么样?”
“牺牲了五名同志,他们还很年轻。”闻一舟沉默,眼底阴翳。
尽管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但还是有人牺牲,这次牺牲的还是年轻的小同志。
“我想把我这个月的工资抽出来给他们寄过去,这些同志大部分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只怕家里不好过。”
“寄吧寄吧!要不要我再添点?”柯念辞对烈士总是怀着敬仰之情,如果没有这些前辈,就不会有后面国泰民安的好日子,也不会有无数个幸福的小家。
“不用做其他的了,会有专门的人去看望他们的家属,谢谢你。”闻一舟说这话时真情实意了很多。
“明天我想请和我一起做任务的同志们吃个饭,在家,行吗?”
好歹也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了,闻一舟原本打算请这帮弟兄们到外面吃,可这个提议刚出来就被否决了。
“去外面吃?那多费钱?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兄弟,咱们在家里随便吃点就好了!”
所以闻一舟随即想到请这帮弟兄到家里吃饭,只是不知道柯念辞会不会同意,要是不同意,他再想想办法……
“可以啊!他们有几个人?人多的话我明天早上起早点去买菜,他们都是哪里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先说好啊,要是人多我一个人你忙不过来你还是得帮忙的!”
柯念辞细细数着注意事项,灯光照耀下神色愈发柔和,恍惚之中,闻一舟觉得眼前的面庞和记忆中深处的某个人重叠在一起,当年,那个人也会这样说话,只是后来……
“闻一舟,闻一舟,你不会是想赖账吧?要是人太多了我忙不过来我可不干了!”
闻一舟在柯念辞的喊声中回过神,“抱歉。”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把两个人重合在一起呢?
闻一舟深吸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没事儿,看你精神状态不好,你今天早点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完成任务的闻一舟现在在柯念辞眼中简直是天使光环,柯念辞催促着闻一舟早点睡。
可闻一舟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战友们离开前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道了几点才睡着。
柯念辞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是对方抓得更紧了,再一挣扎,还是没挣脱。
什么鬼?
柯念辞睁开眼,发现是闻一舟的手。
闻一舟抓她干嘛?
柯念辞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到闻一舟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身体轻轻抖动,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嘴里嚷嚷着:“别走,别走……”
梦魇了吗?
柯念辞之前在写小说时查阅过相关资料,很多从事闻一舟这个行业的人会有身体或者心理上的创伤,看着闻一舟也挺坚强的,没想到竟然也会有类似行为。
柯念辞轻轻拍打闻一舟的肩膀,低声道:“我不走,不走,你别怕,别担心……”
闻一舟神色逐渐和缓,柯念辞这才挣脱出自己的手臂,到卫生间用闻一舟的帕子打湿水,把他额头的汗擦干,拧干净后放回去。
回来时,对方眉心紧皱,柯念辞叹了口气,任命的担任老妈子,继续轻轻拍打闻一舟的肩膀,嘴里说些哄小孩子的话。
“你最厉害了”“别害怕,我不走,我不走!”“你是最厉害的!”想到一出是一出,嘴里乱跑火车。
第40章
念得柯念辞脑袋一垂一垂就要点地,闻一舟终于不像开始那样一闭嘴就不老实。
也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柯念辞终于艰难地睡过去了。
闻一舟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中,他看到了年轻战友的脸,火光响起的那一刻,战友脱口而出的“你们快走!”声嘶力竭的嘶吼,死后连一具完成的尸体都拼凑不出,血肉模糊,黑乎乎的一片……
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有说有笑,还说自己要娶一个怎样的媳妇,生一个怎样的孩子,要过怎样的日子,让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
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伸出手去却是空无一片。
只有面前的死寂。
有个声音说,当避免死亡却又无法消除死亡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接受死亡,接受离开。
可是心却会一阵一阵的痛,揪心挠肺,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困难,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又无法和身边的人言说,带来的只有沉重——
还有日日夜夜反复的梦境,挣脱不开的梦魇。
早上醒来时,久久不能平静的心绪。
又是一个人。
又要自己默默消化这些。
熟悉的句子组装在一起,却怎么也无法体会其中的意义。
直到身旁传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闻一舟才慢慢缓过神。
会是谁呢?
闻一舟侧过身,正对面的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她此刻正酣睡着,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不曾经历风吹雨打的皮肤宛如娇嫩的鸡蛋般白皙,白里透红,像是滋养多年的羊脂玉。
她均匀地呼吸着,平日这个点已经醒过来的人反常地躺在床上。
闻一舟抬起粗糙的手掌,落到对方细嫩的肌肤,像是一张光滑的白纸,不,比白纸更水灵,润滑,还带着丝丝凉意。
……更像是羊脂玉了。
手掌在脸上摩挲的动作很轻,生怕将玉摔碎,将玉磕着碰着,划过鼻梁,颧骨,脸颊,最后落到柔软的嘴唇。
殷红的,相适樱桃般娇艳欲滴的嘴唇。
为什么人的嘴唇会这么柔软?
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指抚过薄的、柔软的唇。
掌下的人似有所感,喃喃两声,咂咂嘴,五官挤作一团,待咬住做罪的魁祸首后,五官终于舒展。
手指传来湿濡时,闻一舟在想,怎么里面会要比外面还要软?柯念辞咬住他的力气对于他而言,无足轻重,像是挠痒痒似的,只是掌纹接触对方唇齿时产生异样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闻一舟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柯念辞要醒来时的前兆才将手抽出来。
“什么?!我竟然赖床了!”柯念辞睁开眼,看到屋内亮堂堂的天色,跳脚道,“老天,我这么自律的人为什么会赖床!这可不行!我的生物钟可不能乱!”
看到睁眼的闻一舟:“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再睡一睡,或者躺一躺!”
说完,迅速起身,径直洗漱。
回来看到闻一舟躺在床上,心中暗自感叹,闻一舟干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瞧瞧都给自律的大男人干成什么样了!
柯念辞从衣柜里找出换洗的衣服,本来今天不打算出门也不打算还有换衣服的,可家里有客人要来,还是得装点装点,不然太失礼。
“诶,你这次来的战友们是自己来还是带着媳妇对象来?”
闻一舟侧卧在床上,看着柯念辞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明显愣住。
“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象吧?”
闻一舟梗住,自己的队友自己当然知道,这次出来的,有的成家了,但是年纪小,家里人都还没接过来安顿,有的还在处对象,有的则是连对象都没有。这些他知道,但是兄弟部队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他们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他也不会刻意去打听。
“真不知道啊?算了算了,你别纠结了,我就穿这个!”
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在手中亮相,蓝色的长衣长裤,外加手工纺织的灰布鞋。
“怎么样?好看不?我就穿这身了!”
闻一舟目光落到蓝色中山装,又看到柯念辞笑颜如花的面容,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柯念辞暗自得意:“这就是有求于我吗?夸人这么好听?”
“不是有求于你才夸得,是你眼光本来就好。”
“嘿嘿,这话我喜欢。”不过嘛,这话听听就算了,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下一天好不好看呢。
柯念辞拿着衣服到卫生间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