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州府官兵扛着四方桌走入市井之中,后头跟着乾州主簿,雍胖的身子走起来左右摇摆,肚子前后晃动着,正在卖鱼货的妇人们相互对视,而后掩嘴偷笑。
  “深谙水性且在船上如陆地一般敏捷的男子可来报名。”主簿站在长条板凳上高声宣道:“纳入乾州州府兵士之列,受州府统一调配!”
  乾州的男子们经年在海上谋生,打鱼,浮潜损伤身体,他们试图打破现状,无奈科举武艺样样不通,如何能吃上官家的俸禄?
  很快,他们抓住了这大好机会,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沈芜挽着陆理的手站在不远处甚是欣喜。
  “训练兵士的事情交给萧栀,这一仗不易,后方须做好粮草淡水供应。”
  沈芜说道:“乾州海寇被收入麾下,名利的驱使下必然为我们打开一个好局面!”
  市井之中弥漫着腥味,二人往回走,前方正有渔夫推着新鲜的鱼货前来,一时之间堵住了去路。
  忽然,一名渔夫从木桶之中拔剑而出,快速刺向陆理,沈芜率先反应过来,瞪着双眼转身挡在陆理身前。
  “呃......”沈芜发出痛吟。
  “芜儿!”陆理愣了一下,而后拔出沈芜腰间的软剑,与他过招,与此同时,几名渔夫掀下蓑衣斗笠,加入了混战,陆理围绕在沈芜身边抵挡他们的进攻。
  沈芜捂着鲜血不断流出的右肩下侧,手掌被染红,时而抬脚进攻时而旋身躲避,脸色逐渐苍白。
  不远处的州府兵士加入了混战,合力擒住贼人,他们霎时服下藏在嘴中的毒,剑尖划开他们背部的衣衫,朱红印记赫然入眼。
  陆理站在榻前咬着指节,皱着脸看碎玉替沈芜处理伤口,心脏仿佛置于火苗之上熏烤,煎熬不已。
  “嘶......”沈芜攥紧了锦被一角,额头上冒着虚汗,而后陷入了昏迷,陆理及时地扶着她缓缓躺下。
  伤好之日,正是出征讨伐的前一天。
  柳宅上下忙成一片,庖厨传出一阵阵切菜剁骨的声音,似在合奏,婢女快步端着瓜果、菜肴上桌,宴客厅里摆设了十余桌,齐聚一堂预祝天子征途一帆风顺。
  沈芜虔诚跪在庙里,嘴里念念有词,请求四方神明庇佑,沈遥扶她起来:“邪不压正,神仙一定会保佑陛下顺利!”
  直至夜幕降临,陆理三分酒醉牵着沈芜的手回至房门外。
  双手一推,一派喜色映入眼帘,红烛明亮,囍字剪纸贴在铜镜上,床榻帷幕换成了朱红轻纱,沈芜眼睛一亮,似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迈步入内。
  “这是?”沈芜抿了抿嘴,娇羞问道。
  陆理牵着她坐下,拿起倒扣的杯盏,内里是一双鸳鸯的图饰,如琥珀晶莹般的合卺酒倒入杯中,“大婚当日,朕没有与皇后共饮合卺酒,今宵良辰美景,朕想补全礼节。”
  沈芜微微歪头,眉目含笑注视着他。
  “怎么了?”
  “臣妾觉着陛下变了,或者说如今的模样才是陛下原本的模样。”
  陆理端起酒杯递与她:“大婚之夜是朕莽撞无礼,皇后可愿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沈芜含笑点头接过酒杯,鼻尖微微努动,二人视线交汇,杯盏相碰,仰头同饮。
  “朕还须补上圆房之礼。”陆理眼中闪烁着几分欲望,沈芜微微垂首,轻咬朱唇缓缓伸手搭上他的掌心。
  朱红轻纱撩动,佳人在怀,陆理放肆地索要,温存至三更。
  打更人靠近柳宅收住了声音,银雁卫整齐肃穆排列在门口,快马不停地咀嚼着嘴里未稀碎的干草,陆理一身戎装腰间佩剑迈着大步跨身上马,他回首盯着宅门,恨不得盯穿曲折连廊,门窗阻碍,再看她一眼。
  泪水无声顺着脸颊而下,泛映着火光,沈芜端着烛火从朱红宅门后走出来,心绪万般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喃喃道:“陆砚卿,酒里的迷药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辽阔无边的海上一片漆黑,腥湿的海风迎面扑来,带着几分咸味,甲板上壮硕的水手举着火把,照映着银雁卫及众将士坚毅的脸庞,陆理登上甲板,前后眺望,高大数层的商船经过工匠齐心协力的改造,已然变成了更适合作战的战船,他高举着佩剑,高声宣道:“正义之师,讨伐逆贼,此战必胜!”
  港口边响起坚定有力的呐喊!回荡在辽阔的海域。船帆高高扬起,战船缓缓离岸,陆理注视着柳宅的方向,满眼不舍,含笑道:“沈芜,朕得妻如你,此生无憾。”
  战船北上,京城掀起了恐慌的狂潮,陆珹紧急调动连州,丰州的将士赶往京城,京城的防御水泄不通,陆珹趁此良机坐上了皇位,昭告天下,陆理禅让了皇位而后反悔,北上之举乃是谋逆!
  百官在家中急得团团转,直呼:“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落幕?”
  江潮蛰伏在京城中,大约摸清了陆珹的兵马人数,连同两州兵力将近十五万,不由得满目愁容,局势于陆理不利。
  海上航行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京城外围,局势严峻。
  萧栀禀报道:“陛下,翎王的麾下驻扎沿海一带,丝毫不留给我们落脚的余地。”
  陆理镇定地走上甲板,站立船头,微微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敌人在滩涂上,密林中安营扎寨,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一丝惧怕,仿佛出游一般。
  陆理从容道:“分散我们的战船,备好大量海水,谨防他们夜间纵火烧毁战船,尤其是粮草船,远离岸边!”
  萧栀说道:“陛下,瞧着他们有恃无恐的架势,翎王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耗死在海上。”
  陆理仰头观天色,朔风将他的大氅吹起,嘴里吐出白气:“还未到天时,且再等等,且命令将士们不得出现在甲板上,操练只得在船舱内。”
  多日的打探,仍旧摸不清陆理的人数多寡,“一群吃干饭的废物!”陆珹把奏报扔在将士的背上,“再去探!”
  寒风狂吹,陆珹的麾下渐渐生出埋怨:“这滩涂潮湿,夜里涨潮也睡不安稳,不断地挪移营帐,每日反复如此,这仗究竟还打不打?”
  “他们只有几个人出来放哨,定是兵力空虚,不如我们趁机立功?”
  将士喝了一碗热酒,口气大得很:“他们若是有千军万马,早早地亮出来了,而今只能龟缩在船舱内,其中定有蹊跷!”
  “不如入夜后,我们去一探虚实如何?”
  船舱内烛火随着船体摇晃而晃动着,陆理埋头于京城舆图,萧栀匆匆入内禀报:“陛下,斥候小队发现了有一回伙逆贼正在绕过滩涂密林朝着我们的战船而来。”
  陆理会心一笑:“立刻熄灭船舱内所有烛火,命令全体将士蛰伏在船舱内,不得发出任何响动。”
  萧栀领了意,且把戏做足了,探查虚实的人回至营中,喜不自禁,以为看穿了陆理的底牌。
  陆珹收到探报,终于展露了笑颜,下达了夜间偷袭的命令。
  战船受到了偷袭,快速驶离,退回至安全距离。
  陆珹的麾下望着因遥远而变得渺小的战船,发出热烈的胜利欢呼声。
  陆理站立船头,刺骨的风把他的脸庞吹得发疼,嘴唇干皱泛起了白皮,他阴沉道:“让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片刻吧。”
  第77章
  汹涌澎湃的海水拍打着船壁, 船体晃动,将士们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紧张迅速地穿上盔甲, 有序地挎上箭筒,集合在甲板上,眼神直盯着前方的滩涂,仿佛那是一块滋滋流油的肥肉, 势必要一口咬下!
  陆理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萧栀在门外禀报:“陛下,全体将士准备就绪。”
  陆理猛然起身, 拿起身侧的佩剑,快步走上甲板,海风扬起玄色披风, 肃杀的眼神扫过他们,将士们默默调整了站姿, 身姿愈加昂扬挺拔。
  “你们是大庆最勇猛的银雁卫。”陆理一边检阅他们一边道:“过往,因为种种原因,银雁卫被迫背上军痞子的名声,磨剑千日,而今正是你们拔剑证明自己的时候,重振银雁卫的威名, 誓死守护银雁卫的旌旗!”
  “誓死效忠陛下!重振银雁卫的威名!”甲板上响起铿锵有力的呐喊声, 他们心中竖起了信仰的旗帜, 蓄势待发, 杀气腾腾,海寇,州府将士也被他们的气势所感染, 热血沸腾,期待着一声令下。
  滩涂上的情景截然不同,吹了将近两个月寒风的士兵因为夜袭把敌人赶远,取得开门红胜利,兴奋地庆祝着,他们架起篝火,烤物在火的炙烤下,表层渐渐变得金黄,热油汇聚成滴,落在火堆上,使得火苗一下窜高,士兵哼着民俗歌曲,兴奋地端着碗大口喝酒,酒过三巡,他们渐渐微醺。
  “大头,我怎么感觉远处的山在移动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