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权落位低遭人看低,至庆熙帝在位后期,禁军俨然成为了户部眼中的破落户,每逢财政吃紧时,禁军的俸禄便没了着落,一拖便是数月。
  禁军统领江潮回回至户部讨问俸禄,总遭受白眼及言语敷衍,心里窝了一团火,恨不得趁着夜黑与兄弟们埋伏在户部官员回家的路上,套上麻袋打一顿出出心里的气。
  而今久旱逢甘霖,天子忽然召见,江潮深知扭转禁军地位机遇的机会来了,他必须牢牢抓住!
  陆理点点头,问道:“方才阁老提议撤销二十六直卫之职,列入禁军,江统领对此有何看法?”
  江潮的心中瞬时升腾起希望,眼神闪烁着光芒,激动道:“微臣敢问陛下?此事当真?”
  陆理愉悦地说道:“当真!不过禁军与二十六直卫诸位皆是练家子,朕决定以比武大会重新选拔禁军统领,你可有异议?”
  禁军五百余人,大多数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他们不求上进,在京中谋一份闲职度日罢了,江潮从不懈怠练功,每日依旧操练武艺,他对自己极具信心,必能出手制胜,守住禁军统领之职。
  陆理的决议出乎王松鹤的意料,他抢在江潮开口前禀告道:“陛下,此法虽好。但依老臣看,禁军统领之职关乎天子,宫城,京城之安危,若是一味比武切磋,难免出现斗狠无能之辈,望陛下三思。”
  陆理伸伸懒腰,说道:“阁老所言甚是,禁军统领须是智勇双全之辈,那就再设一门文试,命题考卷交给翰林院与吏部。”
  翰林院与吏部正悄然吃瓜,却不料打打杀杀的事情竟还有自己的份,毫无心理准备地接了皇差。
  陆理连打了几个哈欠,说道:“朕有些乏了,退朝。”留下了惊得下巴快掉了的臣子。
  众臣往宫门方向走,交耳议论。
  翰林院学士边弈与吏部尚书李海华颇有眼色地小跑追上王松鹤,请教道:“阁老,您说陛下此举何意?纵观大庆历朝历代,武官与将领选拔从未设置文试一关,我等也没有文献前例参考,这考题怎么出?”
  王松鹤停住脚步,身旁路过的官员向他们投来目光,他朗声说道:“陛下钦点翰林院与吏部主管此事,看重二位大人的主事能力,老夫若是逾矩,有悖陛下之意,抢同僚之功,唯恐落下口舌,此事便拜托二位大人了。”
  王松鹤的马车渐行渐远。
  江潮站立在宫门外,满脸愁意,他虽然武艺高强,但自幼不喜诗文,每日准时抵达学堂,却是在后山折了细竹练武,惹得学究整日吹胡子瞪眼,看到他便头疼不已。
  第18章
  春末夏初,正是抓住最后一抹春色的时节,陆理躲了清净,与林暄在□□踢毽子,太监与宫女嬉笑着在一旁数数。
  陆理向后抬脚往上挑,稳稳地接住了毽子,转身左右脚交替踢,甚是快意。
  余兴未了,陆理拿着帕子拭去汗水,夏四九为他奉茶。
  陆理细品春茶,却道:“往日先帝在时,小昊子精通茶道,经他手煮出来的茶更胜一筹,自先帝骤然染病后,朕似乎再未见过他,他人呢?”
  夏疏回禀道:“陛下,小昊子家中贫苦,趁德政殿乱了,盗取了先帝寝殿中的财物,而后交与光禄寺出宫采买的太监出宫换取银两,不慎败露,依照宫规,二人领罚五十杖,不料身子经不住,行刑过程中殁了。”
  陆理放下茶盏,怜惜道:“那倒是可惜了一手精湛的茶艺,朕瞧他老实本分,却不想行偷盗之事。”
  夏四九与小昊子共事多年,不禁抹泪暗伤道:“奴才也没想到他会自毁前程,可惜了。”
  沈芜摊开所有的医案,再次认真地对比。
  碎玉说道:“王大夫告知奴婢,京城中各大医堂没有接受过同样的病例,也无人配制此类药方。”
  沈芜说道:“如此便可确定,鼠疫目前只在伶影阁中出现病例,皇城之中只有先帝,但鼠疫传染需经过染上鼠疫的人与牛羊传染给他人,那么这座宫城中……”
  碎玉瞬时了然她的意思,神情担忧,说道:“若是传染源仍在宫中,人人处境危矣。”
  夏疏在殿下高声宣道:“陛下到!”
  沈芜,碎玉对视一眼,默契地手忙脚乱收起医案。
  “那么多,放哪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芜捧着医案,回首看见床榻。
  碎玉上前迎道:“奴婢参见陛下!”
  沈芜镇定地回身,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陆理瞧她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珠,说道:“现下寒气尚未完全褪去,气候未暖,皇后方才在忙活什么?”
  沈芜心虚道:“回陛下,臣妾方才在做助益身体安康的动作。”
  陆理上前,伸手欲挑起她的下巴。
  沈芜下意识地退让,激荡起陆理的撩拨之趣,他钳制住沈芜的下颌,侵略性的口吻问道:“皇后方才可是怕朕?”
  沈芜的眉睫轻颤,被迫与他对视,镇定道:“陛下并非虎狼,臣妾何来恐惧,方才一时脚软,在陛下面前失态了。”
  “哦?并非虎狼?”陆理的尾音上扬,调戏般地问道:“那朕是皇后的什么人?”
  沈芜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内心腹诽道:“这人莫非得了癔症不成?”
  “陛下乃臣妾的天,臣妾的夫君。”
  语气中不带一丝温情与亲昵,陆理略微不满地加重了手上钳制的力道,低沉道:“既是夫君,皇后唤一声夫君如何?”
  殿门外的人暗自窃喜,帝后调情的戏码正在上演。
  沈芜试图张口,却只是樱唇微动,发不出任何声音,内心咆哮道:“啊!混蛋!仗着天子的身份为所欲为!”
  绯色蔓延至二人的耳廓,沈芜一改往日的素朴,锦衣钗环化作了点睛之笔,一双杏眼流辉,桃花面魅惑人心。
  只是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便缴械投降。
  陆理收回手,背过身去,说道:“朕还有事,走了。”
  沈芜与碎玉二人松了一口气。
  碎玉指着她的耳朵,说道:“娘娘,您的耳朵好红啊!”
  沈芜连忙捂住,否认道:“殿内的暖炉过于燥热,绝不是因为方才陛下的一番话。”
  碎玉偷笑。
  陆理念叨道:“朕不过是与她逗乐,她却不解风情,双眸扑闪,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林暄不敢多言,皇城太大,若是跑上几圈,只怕腿要废了,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侍女提着莲花灯在前引路,柳梦娴看着手中的请帖开怀不已,说道:“我定要为我的遥儿选一门好姻缘,不愁后半生。”
  手侧沾染了墨,沈遥埋头于医书之中,抄录要点。
  柳梦娴将请帖放在她的手边,说道:“遥儿,杨家派人送来了踏春宴的请帖,杨家主母很是看重你,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沈遥头也不抬,拒绝道:“阿娘,我不去。”
  “你必须去!”柳梦娴一把夺过医书,“多好的机会,杨家二公子学识过人,已中了举人,他日必定登科入仕,前程一片大好。”
  沈遥伸手欲拿回医书,不耐烦道:“他的前程与我何关?我自有我的前程!”
  柳梦娴紧紧抓着医书不放,“夫君的天便是妻子的天,若是夫君位低身卑,妻子何来荣光加身?而今若不是皇后是你的长姐,杨家主母绝不会邀请你出席。”
  沈遥较真道:“后宅女子不易,若是一旦抓到机遇,她们绝不想困于后宅,但命运总是捉弄人。而今我因着家里财力不必忧虑谋生之计,我想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阿娘为何步步紧逼?”
  “遥儿,阿娘并非逼你。”柳梦娴剖白心意:“若是我可以护你一世周全,无论你作何选择,阿娘一定会在身后支持你。可我终究不能陪伴你终老。”
  沈遥瞬时心软,应允道:“那我只是去见一面,并无他意。”
  柳梦娴喜出望外,说道:“好!”
  “还有,阿娘把杨家送来的东西退回去,我不想落人口实。”
  锣鼓震天,喜轿在王府外等候。
  王松鹤与一众族人,宾客畅聊对饮。
  王音殊漠然对镜梳妆,族中长嫂宽慰她:“殊儿,女儿家身不由己,自咽酸楚,但木已成舟,嫂子望你自苦时短,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拜别之际,父女之间只剩下俗世客套之言。
  清梧殿一派喜庆之象,王音殊木讷地端坐榻前,菱霜取出一个锦盒。
  “娘娘,这是老爷给您的东西。”
  锦盒内是一幅卷轴,缓缓展开,是画像,王音殊冷笑道:“不过是迟来的深情,阿娘已不在人世,空留一幅画像不过是爹怀有愧疚之心的自我原谅罢了。”
  碎玉打开妆匣,细心地挑选珠钗,在沈芜的头上比划着。
  “随意一支即可。”
  碎玉附耳低声道:“娘娘,殊贵妃第一次面见您,马虎不得。”
  沈芜细想片刻,选定了其中一支,说道:“即便不欲相争,但我们已入后宫,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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