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从她手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剪刀声。
等李泽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他的呼吸都要停了,眼睛有瞬间的凝滞,随即变成了苛酷的冷漠。走过去,短短几步,他竟感到头昏脑涨,胸闷心慌,这久违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天宝十六载的长安,他在战火里翻遍宫室,见到一具又一具类似她的尸体。
他的手开始发抖,眼睛拉满红血丝,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再也别想走出这个房间一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剪子掉在地毯上。
一只遒劲有力的男人手覆到另一只修长骨感的女人手上,徐直呆滞恍惚的眼底倒映着他阴鸷含笑的模样,笑的深处蕴藏着一道她也看不清,说不上来的锋芒,似乎立刻能化作将她绞索的天罗地网。
上次在甘露殿把她弄伤了,过去这许久,一句话再没跟他说过,近来床上逼急了也不说。
今天也不说,就是默默地跟他抢剪刀。
他看了看她的手,她的身上,没有流血,哪一处都完好无损,地上散落着她剪掉的头发。
他怒从心头起,钳了她的下颌抬起来,诘问她:“半夜不睡觉拿个剪刀在这里做什么?”
“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徐直被他推得后仰,眼皮轻阖,不跟他对视,视线落在他的紫色绸衣上,许久不说话让她出口的声音显得有点僵涩,但是一字一句,声调铿锵。
她不慌不忙道:“跟一条蛇睡在一起,我睡不着。”
他听了居然不生气,莞尔一笑,掐着她双颊的动作改为两只手捧住,伏低亲了亲她的唇,眼神勾缠住她轻斥,“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徐直又不说话了。
李泽说:“下不为例。”
李泽把她抱回床上,故意将她的脸贴向胸前,她就恰好跟那个蛇信子吻上,徐直不悦地皱眉,挣动着要爬起来,他不允许,按住她的脑袋贴得更紧了,于是她听到了他的心声。
怦怦的心跳,温热的心脏。
原来他也是人,徐直陡然安静下来。
她跟欺负他一样,趁着他此刻心软开始给他讲条件,“我要喝避孕药。”
李泽伸出手掌覆到她单薄的小腹上,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哄着她说:“好。”
“不过,避孕药恐怕不太好,换个方式避孕也是一样。”
徐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方式,此刻两个人都睡不着。他干脆趁着气氛正好把她推倒,摸开那濡湿滑腻之处,就着上半夜的场顺势而为,不容拒绝地箍紧她的细腰。
她艰难地喘口气,被迫承受。
最近总是这样,动辄到天亮,他对待此事真是十分热衷,他倘若得了闲暇,徐直一半的时间几乎都得躺在床上。
第二天她总算知道李泽所指为何。
太医署的医师过来给她看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很注意没再伤到她,徐直不愿意让人看,刚开始那阵总是哭闹。
李泽只好自己转述给外面的女医,让他们为她开药。
今天只是简单的诊脉,再根据脉象开一些补药。
事毕之后,男医师告退,两个女医师留下来,周到地服侍她躺到床上,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展开露出里面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吓了徐直一跳。
她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
李泽刚下早朝,一回来就看见她穿着中衣乱跑,两个女医师一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原则,耐心跟她解释针灸避孕的原理。
徐直恐惧地摇着头,连连说:“不要,不要,”
“给我药喝就好,我不要用针。”
两个女医见到李泽,停下来给他行礼,徐直也给他行礼,她哀怜地看着他,祈求他不要。
但是这不是她自己选的么?
李泽毫不容情地把她抓到怀里,就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制住她的双手让她们施针,徐直被扎的乱叫,挣又挣不开。
他隐于冕旒后面的面孔此刻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冷酷将她按住,言辞苛刻道:“闹什么,不是你说要避孕,成全你你又不要。”
女医柔美精致的手指捏着银针在她两只胳膊上细细地钻,她感到腹部慢慢变得温热,确实有液体在往下流动,这不仅让她感觉疼,还让她倍感羞耻,徐直胡乱哭道:“我说的避孕是喝药,我不要扎针。”
李泽麻木不仁,好笑地去轻瞟窗外的鸟,还不忘提醒她:“现在记住了,以后都要这样。”
她哭得一抽一抽地好伤心,豁出脸皮当着女医的面,梗着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要扎我,你怎么不扎你自己?”
李泽慵懒对答:“扎我床上的效果会变不好,是你要避孕不是我要避孕,懂否?”
“呜呜呜……”
她哭天抹泪,不依不饶,“你可以喝药。”
李泽坚决打消她的念头。
“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喝药。”
话虽如此,一旦她哭声变高,陛下就会甩过来一记眼刀,两个女医度过的这一刻钟简直跟徐直一样难熬。
尤其想到陛下一早的警告,下手的时候更是忐忑不安,内心七上八下。
既要有效果,又要留些余地,既要避孕,又要让她快点怀上,万一怀上了还要让她无所知觉,坚决相信这并非是她们不尽心尽力,完全是个意外。
徐直避无可避,生无可恋地将脸埋到他的膝上,眼泪全部擦到他的衮服上。
李泽看着她,似笑非笑。
第36章 西内(二)
而且这还不算, 就因为她说过自己不想跟一条蛇睡觉,第二天李泽就拿来朱砂、银针,在她的脚踝上纹了一条火红的小花蛇。
徐直被他绑在床上, 嫌她叫声太吵, 嘴也被堵上,他握着她的脚踝在灯下, 细细专注雕凿,栩栩如生的小蛇很快就跃然在她白皙透明的肌肤上。
这种丝丝密密, 酥酥麻麻的痛感十分折磨人,她额角颊畔冷汗涔涔,脖颈上翻涌着隐忍的青筋,眼泪不停往下掉,找到点机会就用那双嶙峋匀称的脚不停地蹬踹他。
然而无论她做何反抗, 都无济于事,那条蛇终究牢牢长在了她的肌肤上,她要气死了,感觉这个痕迹再也消磨不掉了。
李泽一松开她,她就要跟他吵架,两腿舒展着坐在那里, 坐出一种耍赖的姿势, 大声宣泄着不满,“你怎么可以擅自这么对我?”
“我不喜欢这条小花蛇, 快点帮我擦掉,如果别人看到了要怎么好?你是个自私鬼。”
李泽不以为意地哼笑,“只要你不放荡到把脚伸出去给别的男人瞧,谁会看到?”
她捶床,哭着要往室外跑, 脚踝疼得一瘸一拐的,说什么话都随心所欲,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闹得这么凶。
李正己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当面骂陛下“面目可憎”,“混蛋”,“歹毒的昏君”,还要让他赶紧从她面前滚。
陛下不仅面无异色,还坦然倚在寝殿入口处的灯挂椅上,脉脉笑看着被捉回来的她坐在对面靠窗的榻上哭骂,像是为了奖励她,还让宫婢端来很多可爱的糕点和甜羹摆放到她前面的几案上。
只要她不往外跑,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劝她吃两口。
徐直嗔目以对,“我一天也受不了你了,你一定经常杀人,你家的房子里住着很多鬼。”
她嗔怒含怨的模样会让他发笑,丝毫不以为忤,李泽大方承认:“我家确实有鬼。”
“我这双手就是用来杀人的。”
“你每天都跟鬼睡在一起。”
她被堵的说不出来话,留着长泪哽咽着指责他,“没人性的昏君,快点滚。”
脚踝有点肿,徐直很想花样翻新地骂他,但是明显她又没这种能力,她天生就是不会去攻击别人,说来说去也是那无聊到毫无新意的几句话,不仅不能让自己满意,还会越说越闷气。
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在这里短暂坐过一小会儿。那是她洗了澡出来,初一皇宫里会有很多仪式,宫婢内侍们进到寝殿内洒扫换新,她就披着单衣坐在这里。李正己给她端来小几和几盘这样精致的糕点,她虽然无心去吃,依然被精美的小动物小花吸引,也被墙上的古画吸引,哀伤之余还是分心忍不住去看这些新奇的东西。
正如她感觉这些东西也在以一种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一样。
皇宫里的活人似乎跟墙上的死物是同一样东西,拥有着相同的气质,华丽精美又暮气沉沉。
天已经黑了,晚风里吹来春的意味,朱雀大街的两旁,像两晋交代的洛阳铜驼街,夹道种满槐杨,渭水和洛水两岸的柳条开始繁茂抽枝,静静摇曳着一池春水,敞开的门户钻进来草木的清香,花的季节就要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