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虞晚衣袍外还披着一袭同色调斗篷,斗篷周边毛茸茸的狐毛领口缠在脖间,衬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她额间点着精致的花钿,与口脂同色,给本就动人心魄的五官更增几分艳色。
  在她身旁还跟着高一头穿同色衣裳的人,脸被兜帽挡去大半,看不清楚相貌,只能看见一张颜色微淡的薄唇。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极致的优雅和气势。
  先前谈论的最凶的书生们,辨认出来人后,安静一阵,面上颜色一点点褪去,皆是面如土色。
  那名拿折扇的书生手都僵在了半空中,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他们从未想过,传闻中的四公主,与他们讨论的竟是半点不相干。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虞晚的身上,面上浮现出刹那的失神与恍惚,似是被面容惊到,亦或是被那出场的阵仗惊到。
  唯有裴承砚的眼神,死死地定在她身边那个对比起来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身影上,似是要穿透那兜帽看清对方的相貌。
  “公主。”一名侍卫快步上前,俯身附耳在虞晚耳边禀报了些什么。
  众人忍不住屏息着,而方才议论最凶的书生们此时脚都有些发软。
  虞晚顺着侍卫暗示的方向,平淡地扫过那群书生,却没有半分停留,视线便慢慢移到裴承砚身上,仿佛多看一眼那些无名之人都浪费时间。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那些书生感到比周边风雪更强烈的寒意。
  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先前那名拿折扇的书生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带折扇一并落地,脸色白得与死人无异。
  他何曾见过真正的贵人,眼前这裴侯爷便是他此生见过的最高地位之人了,他每年见的最多的顶多也就是监考官,而这些官员,竟无一人能比得上这四公主的气势。
  她的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死人。
  这个念头升起时,他几乎想要抬起手,狠狠扇向刚刚胡言乱语的自己。
  虞晚却没有将半分注意力放在别处,待走到庭院正中心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裴承砚刚饮尽的酒杯上,而后移到身侧。
  她侧身,动作亲昵地将身边之人的兜帽摘下。
  “挡着可就看不见更好的风景了。”她声音很软。
  兜帽摘下的瞬间,苏子衿原本被帽兜住的满头墨发倾泻而出,披散满肩。
  凤眼微微上挑,肤白如玉,五官漂亮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他只是站在那,便宛若自成一幅画,一身雪青衣裳衬得五官愈发俊美。
  裴承砚本就死盯着苏子衿,此时似是见鬼一般,面色与周围的雪景一般苍白。
  虞晚好似才发现他一般:“嗯?原来裴侯爷也在啊。”
  裴承砚视线骤然收回,强压着心底的惊骇,胸膛起伏一瞬后,面上的笑反而真切几分。
  他从高座上走下,距约两人宽时停下。
  “公主殿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似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般上下打量着苏子衿,随后露出几分无奈看向虞晚:“您这是……换口味了?”
  裴承砚双手做揖一拜,面上的笑陡然散去,多了几分痛意。
  “臣知晓您思念瑾儿,可您就算再思念,也不能找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东西,来玷污瑾儿名声啊。”
  “这人相貌或有几分相似,可这身段、眉眼,一看就是那等腌臜地方出来的玩意儿。”
  他声音高了几分,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话语:“瑾儿何至于此,要被您这般折辱啊!”
  虞晚未被影响,反而抬手轻轻抚上苏子衿的眉眼,动作轻柔。
  “他这么说呢。”
  “嗯。”苏子衿蹭了蹭她的手指,嘴角亦牵出一丝浅笑,“阿晚姐姐,好吵。”
  “裴承砚,”虞晚勾唇,忽而转头看过去,“你还是多费心一下你自己的命吧。”
  她唇边的弧度忽然散得干净,仿佛一阵风般,去时感受不到丁点温度。
  “来人。”
  将整个庭院围住的锦衣卫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一时间刀脱鞘声齐刷刷响起。
  “给本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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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晚点还有一更。
  第37章
  锦衣卫脚步密集, 将人团团围住。
  裴承砚回想过往,他屡次在虞晚手下吃瘪,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 忍不住大步后退。
  “公主这是作甚?”
  “你素来娇纵跋扈,屡次将臣的颜面踏地上踩, 不顾礼仪,以往臣不与你计较, 忍忍便也罢了。”
  他指着苏子衿,面色悲戚:“可眼下, 你竟找这么个下九流, 扮作我儿来恶心我!”
  苏子衿望着面前这方才便觉得有些熟悉的面庞,不知怎的,心头突生出满腔恨意。
  那恨意来得突然,仿佛整个人被扔进油锅里反复煎烤, 身体每一处都痛得想逃窜。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攥紧了拳。
  这细小的动作被虞晚察觉,她侧身将他的兜帽戴上,遮住大半张脸:“本想让你看看风景, 不过天寒, 景又脏, 没什么好看的。”
  苏子衿微怔, 视线被遮挡暗下几分,除了她,再看不见其他人。
  胸口那没由来的情绪被更多新的甜意填满。
  哪怕眼下她是为了做戏,也足以令他贪恋。
  此时,锦衣卫上前抓住裴承砚的两只手臂往后掰。
  裴承砚没有反抗,只是面上的痛意更浓。
  “虞晚!”他竟连名带姓斥出声,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思念成魔,陛下多次为你寻药问医,就是盼你好起来!”
  “念在你是因瑾儿如此,老臣才对你一让再让。”
  裴承砚说着,禁不住老泪纵横,混着酒意竟是看出几分老父亲的悲怆来。
  “可你唯独不能糟践我儿!瑾儿知礼守礼,性子温厚,自幼由夫人精心教导,规矩从未错过半分。”
  “岂是你随便找个人便能替的?”
  全场哗然。
  方才跪在地上宛若小丑的折扇书生抬起头,眼见裴侯爷这番声泪俱下的模样引得全场动容,起了心思。
  他暗自分析一番后,壮起胆子站起来,朝虞晚的方向草草一揖:“公、公主殿下!小生……小生斗胆一言!”
  “您既贵为公主,更应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当以仁孝为上。您这般……这般对待一位爱子心切的老臣,岂非寒了天下为人父母者之心?”
  他说着,见周围的人虽不敢出声,但他们面上隐有赞同之色,那有些磕巴的嘴皮子突然就流畅起来。
  “世间女子皆应通读《女诫》,纵然您金枝玉叶,可也应读过,女子三从四德……”
  他话还没说完,靠近的锦衣卫便用剑鞘直接将人打翻在地上,甚至无需虞晚做任何指示。
  书生的痛呼正要出口时,被那出鞘的剑泛出的银光吓得硬生生噎了回去。
  “聒噪。”虞晚抱着手中的暖炉,指尖轻划过上面的纹路。
  她终于缓缓抬眸,目光先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书生。
  “《女诫》?”她念完倒是轻轻笑了:“教女子卑弱,可是为了让天下男子安心?”
  夏蝉在她的身后抬高了音量:“妄议公主,按律当以杖刑,拖下去!”
  书生不可置信,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拖下去,很快就有闷响声传来。
  全场更安静了,就连恸哭的裴承砚都停顿了一会。
  虞晚挪开视线,终于将所有注意力落在面前的裴承砚身上。
  “你方才,叫本宫什么?”
  原本满脸悲痛的裴承砚一噎,回道:“公主殿下恕罪,臣方才是一时心切,实是为守我儿名节。”
  “您还未回臣,您为何要寻一个赝品来……”
  他正欲说,却见虞晚面上绽开一抹笑,带着病气和些许看不懂的疯狂。
  “直唤本宫名讳……”
  虞晚低头,用气音一般的声音说着:“杀。”
  “什、什么?”裴承砚满脸不可思议和惊恐,他完全没想过虞晚并不按套路出牌。
  “臣罪不至死吧?!四公主!你何来的权利?”
  回应他的,是泛着寒光的剑,在雪地中闪过一道银光。
  剑出鞘时,饶是周围众人再如何沉默,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扬州刺史手中的酒杯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声响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倒吸气中。
  那群议论过虞晚的书生们此时,面上没有半点人色,惨白一片,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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