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唇边吐露出的气息越发浓重:
  “殿下您看……”
  “您也想的。”
  “我这身子,从头到尾都是您的,您便,别再忍了……”
  伴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温热如无骨的身体偎进怀中,带着细细的颤抖。
  裹紧的被不知何时散开了,凉风钻入却没带来预料中的寒冷。
  反而烫得让人心慌。
  心跳声轰然炸开,在耳边炽烈震响。
  虞晚身体微僵,透过那单薄的身子,有另一个更剧烈的心跳声,透过他的胸膛,清晰到盖过她自己的心跳。
  两道心跳融合嗡鸣混在一起,竟让大脑生出阵阵眩晕,还有种无法言表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虞晚几乎要分不清了。
  她下意识垂眸,透过月光去看他的轮廓,那长长的睫毛垂下,细密地颤抖着。
  他的五官,甚至于气息,都与记忆中的裴瑾何其相似,像到让她几乎要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耳畔边仿佛响起了稚嫩又熟悉的呼唤声。
  “阿晚姐姐~”
  那接近童真的声音在脑海中震响,震退了所有迷乱,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憎恶的清醒。
  胸腔乱跳的心脏还在震动,却在此时产生出更多的自我厌恶,几乎要扼住所有的呼吸。
  她的手瞬间顿在空中,转而沉沉下落。
  她怎么能……
  怎么能险些因一个赝品而控制不住?
  虞晚没有推开苏子衿,她就着这个姿势又细看一遍他的眉眼。
  那双眸好似含着一汪春水,却干净得不染尘埃。
  她就这样看着。
  直到两道身影再也无法重合在一块,彻底分崩离析。
  “苏子衿。”虞晚突然连名带姓地唤了一声,“你知道本宫为何选你吗?”
  她看着苏子衿面上的媚意与勾人仍在,露出一丝茫然。
  “因为……”
  “就凭这张长得像他的脸。”
  虞晚的话像一根针,噗得一声刺穿了所有柔软,也刺破了所有的献祭。
  苏子衿浑身都凉透,像是被水从头到脚淋透。
  刚刚所有令人颤栗的滚烫如退潮般褪去,只剩寒到骨子里的空洞。
  是他自作多情了。
  然后愚蠢地豁出一切,想将自己献出去。
  可其实她看的,还是那层皮。
  所有的希望经不住太阳的照射,只需月光稍微亮起微光,就像恶鬼的哀嚎,被尽数净化。
  他还软在她的怀中,那药气中的一缕香令人沉醉,恨不得就此溺毙其中。
  可,终是他触碰不到的温暖。
  “我知道了。”他嗓音低哑,压制住所有想嘲讽自己的冲动,撑着身体从她怀中退出去。
  刚刚只会吹乱他心神的晚风,此时冷得刺骨,钻入肌肤所有毛孔。
  苏子衿几乎是狼狈地从床上退下,跪倒在地。
  膝盖摩擦地面时,只有火辣辣的疼痛,如同他的心一般,疼到麻木。
  一地层叠的衣服刺目,嘲笑着他的不知所谓。
  “公主……恕罪。”他嗓子哑得彻底,根本不像是一个每日吊嗓的戏子,反倒像个濒死的老人,被命运磨透嗓子后,发不出人声。
  虞晚眼神聚焦一瞬,唇瓣张了张,却什么话语也没有说出来。
  她眸光暗了暗,手指蜷缩,死死抠住了被褥。
  最终,她别开了头,朝门外轻唤了声:“夏蝉。”
  “奴婢在。”
  “送苏子衿回偏殿。”
  “不必如此麻烦……”苏子衿猛地屈身,拾起地上那些被他亲手褪下,此时染满灰尘的衣衫。
  他笨拙而急切地把衣服一件件覆回身体,试图将碎了一地的东西重新拼凑,也试图重新建起早已不复存在的心理防线。
  脚步声消失的急促,房门被轻轻合上,内殿重归寂静。
  只余那缕若有似无的皂角香。
  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虞晚紧绷的肩颈才骤然松懈,缓缓靠回枕上。
  掌心有细碎的疼,指关节更是因为长时间紧缩而传来无法忍受的胀痛。
  她闭上眼,想将那张脸驱出脑海,可那双空洞洞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
  虞晚重新睁开眼,望向透光的窗棂。
  不知过了多久,有气音在空中响起,几乎无法让人听见。
  “若他看见我如今这副模样……”
  “怕是也认不出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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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时间流逝,转眼便是公主生辰。
  鸡还未打鸣,公主府门前已是车马络绎。
  虽未设宴待客,但是各方贺礼却已源源送至。府中下人收礼、唱名、入库,忙得脚不点地。
  “陛下赏赐赤金凤祥头面一套,东海明珠数斛,深海珊瑚一座——”
  “国公府来贺,羊脂白玉雕桃一座,孤本古籍数本——”
  “老将军派人八百里加急,赠北疆雪原所得白狼王皮裘一领,雪狐皮毛数条——”
  ……
  下人唱礼声不断,将各种贺礼名单依次念出,声音嘹亮可传数条街,冲散公主府数月的寂寥,显出几分热闹来。
  天色还暗着,苏子衿在下人接礼声中惊醒,拢着单衣走向窗棂。
  这几日,像在数着混杂在一块的豆子,漫长又琐碎。
  头两日时,无论是风吹草动,还是细微的脚步声,都能让他胸口那点灼热在沉寂中复燃。
  可经过的,要么是送餐的小厮,或是洒扫的婆子。
  有时打更的声音落下,天色便会黑得不像话。
  直到第三日,他终于习惯了。
  苏子衿听着下人用喜庆的调子唱出那些稀世珍宝的名头,嘴角勉力地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站在窗前,隔着那堵灰蒙蒙的墙,什么也看不到,耳朵却听得真切。
  今日这满府的热闹,八方来贺,皆因她一人。
  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儿,被珍而重之甚至快马加鞭送来,被恭恭敬敬唱名送入府库。
  而他……
  苏子衿缓缓垂下眼。
  他连被唱名的资格都没有。
  外面唱礼声连绵不绝,伴随着公鸡打鸣之间,满是热烈。
  他听不下去了,终于合上窗,将喧闹彻底隔绝,偏殿重归寂静。
  静到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也格外……多余。
  他站在窗边,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双手,曾在那夜抚过自己的肌肤,做出最放浪的姿态。
  现在想来……
  他什么也不是。
  日头渐亮起,空气中的药味随之浓重起来。
  苏子衿不知自己在窗边枯坐多久,视线始终落在桌上那套茜色头面上,旁边还摆着今日要穿的戏服。
  外面的唱名声还在持续,却突然多了一份熟悉的敲锣小调。
  是怀瑜班到了。
  苏子衿抬眼望向窗外,那熟悉的锣鼓声敲打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他攥紧衣角,许久才松开,缓缓站起身,一丝不苟将常服穿好,推开了偏殿的门。
  他想……去看看。
  穿过回廊,走到正院边一个角落。
  苏子衿将身体缩在转角阴影处,远远将视线落定在正中忙碌的班员们。
  然后,他看到了她。
  一袭雪青色的斗篷披在身上,绸缎般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面容在晨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仍精致得让人忍不住注目。
  在她的身影闯入视线的瞬间,他的心紧紧被攉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公主~”怀瑜班的一个年龄较小的班员像猴儿般蹿到虞晚的面前,拉长着声调问道:“上回送您的人偶您可喜欢?”
  虞晚抱着手中的手炉,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眼神软了几分,微微点头。
  “那便好!您喜欢就好!”小班员像得了至高的夸赞,面上的猴妆只上了一半,合该滑稽的,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在原地,摆出一个猴儿经典的扮相:“管他什么天王老子、阎王令箭——”
  “俺老孙凭这金箍棒,便能捅破那阴曹地府!”
  “定要从那生死簿上,把您的名字一笔勾销。”
  他双眸聚集在一处,扮出那火眼金晴的灵动后,原地跳起挠着发:“只愿换您个长生不老,永世安康!”
  虞晚怔愣一瞬,而后虚抬起手,宽袖掩在唇边,那双杏眼忍不住弯了弯。
  “您笑起来可真好看。”小班员立定身形,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消散,更多几分孩童的天真。
  “要多笑笑才好。”
  “有心了。”虞晚的眼眸弯得愈发明显,她弯腰将手覆在小班员的头上揉了揉,声音很轻,“小小年纪,嘴倒甜。”
  “那便借你吉言,也希望你平安长大,事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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