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这时,楚瀚快步上前,凑近领导耳边,压低声音汇报。
“盛书记,梁素云带着孩子在冷老爷子的住处。”
盛怀安转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翻滚的寒意似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去万国府。”
蝉鸣像生锈的钢锯切割着耳膜。
梁素云把女儿千妤往怀里按了按,孩子后颈的汗把她的长袖浸成深色。
“爸,外头三十五度高温,您就忍心让孩子这样待着?”她抬脚卡住正在闭合的防盗门,半高跟凉鞋被铁门夹出裂痕。
冷老爷子面容沉冷,后背洇开盐渍,握着门把的手背上有道新鲜抓痕。
“爷爷……”冷千妤突然挣脱梁素云的手,滚烫的脸颊贴上门框,“爸爸说蝉在土里埋七年才能唱歌是吗?”
冷祁连猛地将脸别开,“我不是你爷爷,你们走吧,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吧。”
梁素云红着眼将诊断书拍在门框上:“千妤的身体等不了了!就因为缺那张谅解书不能做移植手术!”
汗珠顺着诊断书边缘晕开“先天性心脏畸形”的字样。
冷千妤能活到这么大已是奇迹。
冷祁连突然抄起拐杖砸向门口,巨大声响惊飞了梧桐树上的蝉群。
“与我何干!”老人脖颈暴起的青筋像扭曲的棉线。
“当年那畜生害死玉书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报应!君竹在病床上无力挣扎多年,只只五岁被狠心送走,我冷家所承受的苦难,皆拜那畜生所赐!他就算死上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他的孩子,与我何干!”
“我亦有错,错在不该收养他!老天爷给我的报应,便是让我这老头子失去至亲至爱,在余下不多的时日里,每天都活在悔恨中。”
梁素云突然跪倒在地上猛地磕头,“对不起!求求您救救千妤,千错万错皆是我们的错,孩子是无辜的,求求您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您就当可怜可怜孩子。”
“那冷博士和齐院士活下去的机会,你们可曾给过?”
蝉鸣骤然停歇,电梯门开,盛怀安的声音仿若寒夜荒原上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彻骨的冷意,一字一句清晰传来,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
梁素云猛地回头,看清来人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本准备死缠烂打的气焰戛然而止,瞬间被这股寒凉的气息震慑,大气都不敢出。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是被这股无形的寒意击中。
“盛书记,求您救救孩子!孩子的身体等不了了。”梁素云又开始磕头,额头砸向地板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响亮。
冷千妤见此情形当即被吓哭。
盛怀安罔若未闻,从磕头人身旁径直走过,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搀扶着冷祁连进了屋。
关门之前吐出冷冷两个字,“送客。”
身后的随行立刻行动,架起对着空气磕头的梁素云和一旁不知所措的冷千妤迅速离开。
关上门,母女俩绝望的哭声,隔绝在了门外。
“盛书记,谢谢您……”冷祁连颤颤巍巍握着盛怀安的手背,满脸苦涩。
“外公,您对我不必客气,与安姩有关的事情都是我的事。”盛怀安扶着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
随即,他的视线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保姆,又似不经意地侧目看了楚瀚一眼。
楚瀚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走到一旁,压低声音拨打着电话。
“梁素云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与那个畜生就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当初……”
冷祁连佝偻着背,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时不时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下周二的庭审……”盛怀安从纸袋抽出的文件还带着印表机余温,故意漏过“死刑覆核”四个红头大字,“您要去听宣判吗?”
冷祁连枯枝般的手攥紧判决书,指节抵着冷凌烨照片上那张可恨的脸。
“你告诉我结果就好,我不愿再多看那个畜生一眼。”
“好。”
红旗国礼的钛金属立标伫立在扭曲的热浪中,车头那面丝绸质感的红旗迎风飘扬。
车门打开的刹那,梧桐树皮爆裂声与蝉尸坠落声同时响起。
盛怀安后颈的汗珠尚未成型就被衬衣面料吸收。
坐上车,防弹玻璃降下半指,他露出清冷肃然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怎么样了?”
楚瀚如实汇报,“已安排好,新保姆明日便会过来接替工作……”
男人轻抬手臂,玻璃升起,车辆缓缓启动。
楚瀚喉结上下滚动,咽下剩余的废话,擦了擦额角的汗液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
第130章 夏风与锅贴
夏夜的风裹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领口。
涂腾坐在公车上,第三次把保温桶换到左手。
锅贴应该还带着余温,金黄的脆边会像菁菁笑起来时翘起的睫毛——这个念头让他喉结滚了滚,衬衣下摆被汗浸透,黏在腰际。
今天下午,终于得闲半日,陪奶奶出了会儿摊,他特意留了一份牛肉锅贴,想着给菁菁送来。
前些天她总是时不时跑来科室找他,要不送奶茶,要不请吃饭,知道他生日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收到礼物的那一瞬,他能明显感觉到胸口位置在放肆喧嚣,快得令他惶恐,生怕那心跳声被她听闻。
不是因为礼物,而是因为他的随口一提,她便记在了心里。
她好像永远都是开心的,像个小太阳,闯进他黯淡的世界,而他何其幸运,能被温暖阳光照耀到。
坐在车上的这一路,乘兴而行,遇见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可爱的,是他去见她的证明。
他坐在靠后的位置,车上来往人群总会被他吸引。
涂腾并不是十分精致的长相,但眉眼分明清秀,浓密的眉毛如出鞘的宝刀,生机勃勃,野性难驯。
眼珠黑多白少十分灵气,下垂的眼尾勾出一丝无辜感,中和了眉毛的凶性。
头身比例极好,宽肩窄腰,手长脚长,站起来接近一米九,在医院很受欢迎。
异性缘很好,但他却与所有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前些年为了父亲的事,他自动将自己孤立起来,只为有朝一日能将仇人送进监狱。
他说过,安姩的出现是他的机缘,让他大仇得报,让他认识她……
他很感谢安姩。
公车报站的声音响起,涂腾抱着保温桶下了车,得再走很远一段路,才能到壹号院门口。
菁菁之前经常跟他提起,她们家房子很多,她选了套最小的一个人出来住。
用她的话说,“任何关系都是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
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时,刹车灯的红光刺进瞳孔。
黑色迈巴赫流畅地泊在香樟树下,副驾驶钻出的身影让涂腾猛地顿住脚步。
任菁菁薄荷绿的裙摆扫过车门,细带凉鞋在路灯下泛着珍珠光泽,腕间的潘多把手链,此刻正随着她的笑声叮咚作响。
“小心台阶。”
驾驶座下来的男人伸手虚扶,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
涂腾看见他腕表折射的冷光,突然觉得手术室里最锋利的那把柳叶刀正抵在自己喉头。
这又是谁?下一个“霍总”吗?
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之大,可能他穷极一生想要到达的终点,离人家的起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心口突然酸到发胀,他想走过去却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力量束缚,寸步难移。
他们有说有笑,站在那里就像电影海报上的明星一样登对。
夜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
任菁菁转身时发梢扬起栀子香,涂腾下意识后退半步,保温桶撞上膝盖的闷响惊得蝉鸣都静了一瞬。
两个星期前簋街的记忆突然翻涌——那天她手指被烫红,他拉着她冲凉水,她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打量着他。
知道他是医生时脸上闪过的欣喜,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的职业,她会喜欢吗?
“涂腾?”带着笑意的女声穿透蝉鸣,声音的主人正朝他小跑过来。
涂腾恍然回神,这才发现西装男已经离开,菁菁正歪着头站在五步之外,耳垂上的樱花耳钉是她昨天微信上说要给他看的惊喜。
他张了张嘴,保温桶提手突然勒进掌心,消毒水、栀子香和夏夜溽热混成粘稠的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主任发来的消息。
涂腾转身时听见保温桶里的汤汁晃动,像极了他此刻胸腔里摇晃的酸涩。
树影间漏下的月光把他的衬衣染成冷灰色,背后传来菁菁匆忙的脚步声。
“诶,涂腾你干嘛去?跟你说话怎么不理我?”任菁菁快跑着挡在他面前。
“我……碰巧路过这边,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涂腾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又不动声色地将保温桶藏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