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安颂阳看到后身的翻涌而来的巨浪火舌,心脏骤停,想都没想,肌肉紧绷,用尽全身力气将安姩扑倒在地。
“大伯,趴下!”
话音刚落,爆炸产生的气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后背,安颂阳闷哼一声,却把安姩死死压在身下,护住她每一寸肌肤。
做出同一动作的还有安译川。
俩人用自己的身体为女孩儿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安姩的额骨重重磕在一个温热的带着厚茧的掌心。
爆炸的气浪将身后的一切炸成齑粉。
热浪舔过后颈时,安颂阳正在用染血的下巴蹭她的发顶:“小姩别怕,特警防爆队马上就来了……”
滚烫的液体顺着颈侧流下,染红了她的领口。
浓烟散去时,安姩的指甲缝里全是水泥碎屑。
她慢慢从废墟里爬起,看到安颂阳的后背嵌着玻璃碎片,还有安译川手臂处正在淌着鲜血……
浑身颤抖不止,喉咙好似被扼制住。
警笛声撕开暮色,安姩跪在瓦砾堆里,左手攥着安颂阳撕裂的衬衫下摆,右手托着安译川划伤的右肩。
血珠顺着睫毛往下滴,救护车的蓝光在血泊里晃成碎钻。
“救…救救他们……担架!这边需要两个!”
她哑着嗓子喊,膝盖碾过滚烫的碎石。
“小姩不怕,我们没什么事,一点点擦伤。”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时,安译川轻声安慰着她,“去找盛书记,他一定来了。”
有盛怀安在,他的孩子一定是安全的。
安姩猛然回头,只见警车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交织着。
“来,麻烦让一下。”随着医护人员的提醒,救护车门缓缓关上。
安姩退到一旁,目光迫切地搜寻着那抹早已刻进心底的身影。
望着眼前叫嚣着、吞噬一切的火焰。
盛怀安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听见自己喉骨间挤出的呜咽,像被活剖了心脏的兽。
浓烟裹着火星在穹顶翻滚,燃烧的房梁砸落在眼前。
浑身如遭雷击般颤抖不已,拖着两条无力的腿靠近火焰。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烈火的高温扑面而来,烧热了他的肌肤,染红了他的双眸。
他的双膝突然一软,无力地跪在了地面,面色惨白,眼神失去了焦距,茫然又散涣。
“安姩——!”嘶吼声被浓烟割裂成碎片。
他发疯般要往火场里冲,却被四五个特警死死按住。
“盛书记,您不能进去!”
“滚开!”两个字说得极其冰冷麻木,没有一丝感情。
特警迎上领导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死寂得仿佛一口枯井,近乎绝望……
尽管如此,特警依然不敢松手,纷纷偏头避开领导的目光,死死按住。
“盛怀安!”
幻听在爆炸耳鸣中格外清晰。
直到一双手臂从背后死死箍住他的腰,直到熟悉的柑橘香穿透焦糊味涌进鼻腔,他才惊觉后背贴着的温热躯体正在发抖。
盛怀安僵在原地,背后传来剧烈的心跳震动,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你教过我的……”安姩的声音裹着烟尘,“爆炸瞬间要顺着气浪方向扑倒。”
沾满煤灰的小脸蹭过他的背脊,眼泪在脸颊冲出两道白痕。
盛怀安转身将人死死扣进怀里,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安姩发间残存的温度灼烧着他震颤的胸腔。
三十米外,拆弹小组的防爆盾碎成蛛网,而他的全世界正在臂弯里剧烈喘息。
……
第120章 相认
京城医院。
夜幕笼罩下,住院部大楼隐匿在夜色里,只露出星星点点的灯光。
vip病房门从里往外推开,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病房里寂静无声,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缓缓落下。
“大伯。”安颂阳率先打破沉默。
“对不起,我为我爸对您做过的事情道歉,他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我不敢求您原谅他,以后您把我当亲儿子,我用下半辈子来向您和小姩赎罪……”
安译川缓缓闭上双眼,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使劲拉扯。
“对于他,我无法原谅,颂阳,不瞒你说,大伯甚至觉得法律给他的惩罚……远远不够。”
他用手狠狠地捶了捶胸口,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里的伤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脉了,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小姩的事情,我甚至想过要与他玉石俱焚。”
“可是,我有小姩了,我不能这么做了,我本就对她亏欠太多,我不能再给她的人生带来任何污点……”
话至此处,皱纹沟壑堆叠的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睑下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
“对不起……”安颂阳痛苦地垂下眼,眼角似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此刻的他,除了道歉,说什么都不对。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背地里却是道德伪君子,比直白的恶人更可恶,是披着羊皮的狼!
“颂阳,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用将你父亲的罪孽背在身上,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大伯很感谢你将事情真相告诉我,更感谢你舍命救小姩。”
安译川坐直身子,侧过身看着一旁的侄子,眸色复杂,思绪飘远。
自从被盛怀安接到京城医院接受专业治疗,他已在慢慢恢复,状态也一日胜过一日。
直到昨天,安颂阳突然冲进病房。
“大伯,您有一个女儿!”
他一进门,便带来一道惊雷,在安译川的脑海中炸响,震得他的头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缓缓走下床,眸光剧烈颤抖。
“安姩是您和冷博士的女儿,这是亲子鉴定结果!”安颂阳慌忙从包里拿出两份报告。
他颤抖着接过,看着报告单上的字,瞳孔剧烈收缩,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嘴巴大张,发出压抑的呜咽,每一声都像被利刃狠狠划过。
“女儿……玉书……我们的女儿……”
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他怎么今天才知道,她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她该吃了多少苦……
泪水汹涌而出,全然不顾形象,胸口传来密密麻麻地疼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揪住胸口衣服。
思绪回笼,安译川擦去眼角泪痕。
“小姩的做法与决定,我无权干涉,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只会无条件支持她的一切。”
“那她嫁给盛书记的事……”安颂阳每每提及此事,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盛书记是一个极其出色的领导,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他对小姩更是关爱有加。”
“可是,他比安姩年长这么多。”
“只要他对小姩好,只要小姩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
说完,安译川敏锐地捕捉到安颂阳眼眸深处的不甘,斟酌道:
“有些花总朝着特定方向开。后来砍掉遮光的乔木,它们反而蔫了,所以,有些光本就不该追。”
安颂阳猛地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惊诧……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姩清脆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不该追什么?”
俩人闻声猛然抬头,只见安姩牵着盛怀安走进病房。
盛怀安唇角勾着一抹淡淡弧度,他们的对话,安姩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安译川身体微微一僵,目光紧紧地聚焦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一秒都舍不得移开。
安颂阳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去吧。”盛怀安捏了捏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鼓励。
安译川一个箭步起身,脚步踉跄地朝安姩奔来。
“小姩,你有没有受伤?耳朵有没有不舒服?”慈爱担忧的目光一寸寸检查着面前的女孩儿。
安姩伸手扶住他有些佝偻的身子,眼底隐匿着泪光。
在来医院的路上,盛怀安就已经将事情全部告诉她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炸雷在耳边轰然响起,安姩只觉大脑瞬间空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空了所有的思维。
原来她喊了十四年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难怪这十多年来他对她吝啬得不肯施舍一星半点的父爱。
童年回忆里的那一点执着突然释怀了。
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难过,有庆幸,有欢喜,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同涌上心头。
胸口酸涩发胀,眼眶也不禁泛起了酸楚的泪花。
她紧紧握住安译川那干枯如树皮的手掌,抿着嘴唇,眼睛睁得浑圆,还未开口,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