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谷三娘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却鬼使神差的脱口道:“你叔父可有说李贼安插在柔远的探子究竟是何人?”
  裴子孚摇着头,似一脸不情愿的低声道:“哦,这到是没猜出来。只说定是你相识之人,即便不与你也与你亲近之人常接触!”他说着又瞥了眼谷三娘,才道,“我叔父叫我想,我就直接提了高晋!那厮吊儿郎当,横竖看着都不似好人!我叔父听我从头到尾说完,就道‘这人城府颇深,但不是他!’这回你能放心点儿了吧!”
  谷三娘见他气呼呼的嘴都快嘟起来了,“噗嗤”笑出了声道:“幼青,谢谢你了!”
  裴子孚见谷三娘对他亲近起来,刚刚的稳重顿时散去大半,又冒着孩子气的“呵呵”笑道:“不必不必,三娘怎如此见外!我们这论起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二人又相谈了许久,直到沈晴回来,两厢见了礼,裴子孚才不情不愿的预告辞离去。
  临出门时,他突然又回转过来,肃然的道:“三娘,不管你手中是否有我叔父他们猜测的东西,裴家都不会肖想!你若有所需尽可来寻,我裴氏一族不屑挟恩图报!这些话乃是我裴氏现任组长我阿翁亲口所言,绝无哄骗之图!”
  谷三娘深深一礼,道“古菲菲在此谢过裴氏各位族老相助了!”她默了默,似下定决心般,往前跨了一步,又矮下身子行了个大礼道:“三娘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望裴郎君应允!”
  裴子孚见她对自己连行了两个大礼,忙跳到一旁,抬手搀着她道:“三娘这是作甚啊!有事尽管开口,我来此正是为了帮你,你若什么都不说,我倒是不好回去交差了!”
  谷三娘被他硬拽起来,理了理额边的碎发,轻声问道:“不知裴九郎何时回转?”
  “我明日会在鸿德楼理事,后日一早便得动身回城!三娘真的不愿与我同去?”
  谷三娘淡淡的摇摇头,她侧身看着谷叔灵堂的方向,咬了咬牙问道:“不知裴家可知晓谷叔,就是蒋卫率的家人葬在何处?”
  裴子孚只是性格有些跳脱,却并不傻,他一下就明白了谷三娘的意思,忙点头道:“自是知晓!蒋家人丁单薄,蒋府安葬时我家也是出了人手的。三娘可是要把谷叔送回去与家人合葬?”
  谷三娘点着头,不禁泪莹于睫,她稍有些哽咽的说着:“谷叔最大的念想就是替家人报仇,我完不成他这个心愿,好歹让他们能安于一穴,也算圆了他阖家团聚的眷念了。”
  裴子孚立刻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此时天色已不早,县中近日宵禁管制甚严,实不好再多留,他只得先行离去。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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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干燥少雨,今日一早却难得的落了几滴。
  这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个把时辰,非但没觉出清爽,反到把沉在地底的热气都蒸腾了出来。
  谷记酒肆的小院里,藤上的葡萄已熟了大半,紫红色的果实从郁葱葱的叶子间垂挂下来,煞是喜人。
  下过雨的天空湛蓝澄澈,风也倦怠了。
  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谷三娘才懒懒的收拾了一笸箩药材,坐在葡萄架下不紧不慢的捡摘晾晒。她手里的动作很慢,还时不时的望着哪处就出了神。
  今日一早,晨鼓未响王狩就跑来告别,他说朝廷的军队已至百里之处,他得了军令要前去汇合一道出兵。说完就塞给谷三娘一块木牌,说是有要事可持此去军中寻他,然后就急匆匆的整队出了城门。
  裴九郎三天前就动身回了长安城。
  他请了镖队帮忙运送谷叔的尸骸,随他一同上路的还有沈晴、陈觅、赫连真。
  陈觅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要严重,看着比他凶险得多的哈达汗已经能满地溜达时,他手臂的伤却还是毫无起色。王狩带来的军医诊断,他手臂伤了筋脉,救治的也不够及时,很可能会就此废了!他只精通外伤,对这种伤势实在是有心无力,若是能去到长安、洛阳那些个繁华之地,医士众多,手段也高明,或可寻得一丝转机。
  几人合计了一宿,觉得边界上的外族近些年虎视眈眈,早晚会再起战乱,这边城实不是久留之地,不如借此机会迁回关内。反正已经开过一次口,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就一同随着裴九郎启程,起码安全上还是有保障的。
  谷叔的后事也不好全倚仗人家操持,沈晴带上赫连真正好能主持大局,她再请托裴家帮着寻寻医士圣手,想来陈觅的伤势也能有所起色。
  陈觅也表示自己想从商。他要让沈晴后半辈子能过上安稳日子。谷三娘也赞同的很,并且出谋划策的让他们治好了伤就尽量往南边去,那里民生安稳,商贸上也颇繁荣。等他们立住了脚,就给赫连真找个书院,这般大的孩子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赫连真听了这话反应极大,几乎撒泼打滚的要留下来,谷三娘怎么劝也没用,最后气急了直接上手揍了一顿才消停。
  沈晴也哭了一场,拉着赫连真进屋跟他细细说了一个时辰,等再出来时,却恶狠狠的瞪着眼威胁道:“我知晓你要干什么!我们离了这你也少了拖累!但我告诉你,你得给我混了个儿的回来!老娘可等着你,你要是敢从此不再露面,我就年年去你家祖坟上跟你阿耶阿娘哭诉!”
  谷三娘也红了眼眶,却还是玩笑着捶着她道:“哎呦呦,这说的哪的话,你可是陈家的娘子了,寻我家的坟头作甚!再说了我把家底都给你带上了,不去投奔你难不成要喝西北风!”
  她又看了看一旁哭得直抽抽的赫连真,轻轻把这孩子拉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后背道:“阿真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你陪着阿沈等着我,用不了太久我定会去寻你,决不食言!”
  赫连真抬着糊满鼻涕眼泪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了她半晌,才点头道:“你说过不会扔了我,我信你!”
  既做了决定几人也不拖沓,与裴子孚打了招呼后,就各忙各的开始整饬行礼。
  谷三娘寻了机会偷偷对沈晴道:“裴子孚是个可信的!但不要过多劳烦裴家,大家族里错综复杂相交太深倒成了祸患。如若有人示好别轻易接受,多听陈觅的话,他是个有盘算的。落户之地可选在江南道,别过他人之手!”
  沈晴一一点头应了,看着谷三娘似又要落下泪来。
  谷三娘一见,忙道:“你可别啦!刚哄好那个小祖宗,你这又是作甚!”
  沈晴嗔了她一眼,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你可忒不叫人省心了!多了我也不问,只那事你确是有把握了?”
  “嗯。”
  “好!我们就先行一步,打点妥当了就托鸿德楼传讯给你!”
  临行那日,秋色宜人,谷三娘直送到城外十里才驻足。谷叔的棺椁上细细的蒙了白布,赫连真抱着谷三娘又“哇哇”的嚎了一场,才被看不下去的裴九郎拉上了马车。裴九这次倒是干脆利落,没再腻腻歪歪的告别,只拱手道:“我们等你!”就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高晋也来送行了,出城的时候人马熙攘,回城的路上却只剩下二人同行。
  自上次起了争执,二人已有好些日子未见,乍一独处竟有丝尴尬。
  还是高晋先开了口,“谷叔的事你节哀,没帮上忙,真是对不住了。你把他们都送走了,是有何打算?”
  谷三娘垂着眼盯着脚下的地面,“嗯”了一声,却没再答话。
  二人就这么相伴着,一路无话回了县城……
  想到此谷三娘才回过神,这半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悠悠的晃了过去。
  再忙乎了晚食,又查验过一尊尊酒缸,日已渐微,夜色将至。
  闭市的暮鼓已响过三百下,外面已不闻喧闹,各处也燃起了灯火。
  谷三娘一惯晚睡,她正就着烛光在案几上写写画画,外面骤然响起拍门声!
  她立刻警觉起来,顺手燃了纸张,作势就要出门查探。刚出了屋门,拍击声更猛烈了,还伴随着呼喊。此时周遭阒寂无声,这一把粗犷的嗓音,清晰的传进院子里。那人喊着:“谷三娘!谷三娘在否!我大哥等你救命呢!”
  谷三娘“刷拉”一下拉开大门,门外站着个衙役打扮的大汉,正一脸焦急的跺着脚,乍见开了门,竟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拉了谷三娘的胳膊,拽着她就发足狂奔。
  谷三娘没做什么抵抗,她识得此人,正是常来酒肆帮高晋取酒的刘石。她偷眼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见他神情焦炙,鬓角的汗都滴答下来,不似作伪。
  谷三娘也不是平常女子,这种速度的奔跑并不会吃力,还能气息平缓的开口询问道:“你刚说高县尉如何?”
  刘石猛的转过头,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谷三娘才突然想起来,这三娘子可是身怀绝技的高人,此番遇袭,有几个兄弟还是她亲手救下的,他虽未亲见,但听着他们口径一致的赞叹,就可知她的能耐。
  今日大哥照常下值,可没曾想刚出了衙门口,就突然倒地不起,浑身抽搐,还大口大口的溢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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