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谷三娘已来不及细想,搭了箭让哈达汗点燃,骑得更近了些,一箭直直射入装满油的木桶。木桶“轰”的应声而炸,熊熊大火“嗡”的蹿上高空。过大的火势也蔓延到了院墙上,但被波及最广的却是围着它的突厥兵士。
  火起的瞬息,距离最近的几个突厥人已眨眼就被火舌舔舐,惊呼都未及出口,就化成了焦炭。还有数十人也或多或少的被大火燎伤,更有几个满身火焰的正就地翻滚企图扑灭火苗。
  哈达汗借势又放了几箭,但都被挡了下来,不仅如此,突厥人也已注意到了他们二人,十几人举了刀,怒目圆睁,气势汹汹的策马奔来!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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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坊市是县城中商贾汇聚之地,这年头凡是能立得住脚的商户无不是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眼下这境况虽危急却也不是太过骇人。西市里已组织起了数十人的队伍,均是青壮,他们手中所持也不似寻常百姓般是些斧头、锄头,而是正儿八经的长刀长剑。混在这一群人中的谷叔并不打眼,他也没有要强出头的意思,只听从着队首人的指挥,让站哪就站哪,但他的精神却没有一刻松懈。他直着耳朵仔细留意着周遭的响动,很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入耳中,他又认真分辨了一下,确定了那队人马确实是冲着他们而来,遂出声道:“来了!”
  随着谷叔的话音一落,坊里刹那肃然无声,所有人不再低声交谈,都紧张的握紧手中的武器,死死盯着坊门的方向。
  谷叔不动声色往坊门处又凑近些。在他看来,这些人虽也会那么几下子功夫,但真对上已习惯杀戮的突厥人,不说会不会被屠个干净,最好的情况也得是三命换一命!他这么想着就伸手把一旁刚刚及冠的小郎又往后扒拉了一下。
  上过战场的人即便平日里不显,此时也很容易看出点儿区别。谷叔扫了眼四周,从他们防备的架势跟手持武器的姿势发现,这里确实有几个是从过军的。而这几人也隐隐的站了出来,把身旁的其他人护于身后。
  马蹄声渐近,越趋近于坊门,众人的呼吸声越重,有的紧张得满手是汗几乎握不住兵器。谷叔适时出声,沉着嗓音道:“稳住,别慌!”
  他话音刚落,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突厥人已纵着马直踹上坊门。坊门“咣”的巨响,坊墙上的泥都震落了几块儿,但好歹顶住了这波冲击。
  这一响不仅踏在了门上,也踩在了坊里众人的心头,但他们却未有一人退缩,反而更坚定了视死一搏的决心。
  离着坊墙最近的人突然出声道:“墙要顶不住了。”
  说话间又一声闷响传来,这一次的力道仿佛更猛,墙体应声倒下,在尘土扬起的瞬间谷叔已一个健步蹿到了最前方,抬臂一挥挡住了突厥人的前冲之势。
  谷叔后面的人反应也很快,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阵势成蛇形排开,坊道里立时挤得满满当当。谷叔站在最前,长刀携风,眨眼就砍翻了三人,尸体和马匹堵住了通路,后面的突厥人已开始弯弓搭弩。
  谷叔斜后方的人大吼了声:“盾!”同时从墙边拾起提前放置的盾牌,猛拉回谷叔,挡去了急射过来的箭弩。
  突厥人倚仗着强弓劲弩驱马一路往前,谷叔他们举着竖盾被逼得步步后退,早先的阵型已被冲乱,再加上没有长兵器与骑兵对峙,很快的就出现了伤亡。
  谷叔给了身旁的大汉一个眼色,自己一骨碌从盾牌后翻出,找准马腿抬刀就砍,那大汉也紧跟着站立起来,趁马身不稳,挥舞着盾牌把马上之人拦腰砸下,眼见那人落地,狠劲把盾牌竖着一插,这一下准确的卡在倒地之人的腔颈上,“咔嚓”一声颈骨断裂,连脖颈处的筋皮都外翻起来,可见力道之大。
  他们身后的人也立刻效仿起谷叔二人的配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谷叔的伸手,时机把握不准或出手稍有犹豫不仅不会得手,还把自身置于危险中,有几个汉子已被踩踏于马蹄之下,那骨骼碎裂的响声在这一片混乱中依然清晰。
  坊道上的人均杀红了眼,有的已不顾死活,顶着刀剑加身,硬是赤着手把突厥人拖下马背,几十个人混战成一团,血顺着墙下的沥水沟蜿蜒成长长的一条红线。
  此时的谷三娘也被逼到了绝境,她刚刚射出箭矢时就料到会被追击。却还是小瞧了这些常年长在马上的突厥人。
  她箭一出手,别过马头就跑,哈达汗也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但未奔出多远,身后就传来箭矢的破空声。
  谷三娘即刻伏低了身体,几支箭就擦着她飞滑而过,她全力策马狂奔,不敢有丝毫的停顿,但后面的箭却连成一串,很快她的大腿被划伤,头发也被削掉了一撮。趁着转向的间隙她快速瞄了眼落后一步的哈达汗,见他比自己还狼狈的多,后背上似是中了箭。
  谷三娘知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被追上是迟早的事,与其等着被围了,不如率先反击,或许还能冲出条生路。
  想到此她急甩了两下马鞭,座下的马匹猛提了些速度,又与突厥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谷三娘有意拐进了小巷,眼风扫着两侧院墙的距离。她稍扭了头,给后侧的哈达汗使了个眼色。哈达汗虽是个实心眼的糙汉子,但这时心思转动的却很快,谷三娘一个眼神他就明了了意图,只待得她喊了句:“弃马!”就霎时踩住马身,翻身跃上最近处的屋脊。
  马匹未停,还疾速往前奔去,坠在后面的突厥人又追出一截才反应过来,打前的人“驭”的一声勒住马,抬臂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人默契的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往前,一队调头去围堵。
  谷三娘与哈达汗是分散开跑的,她还是打算再转回县衙。刚刚形势危急她并未细看,但只打眼一瞧也能估摸出围着衙门的突厥兵不下百人。
  谷三娘挑着稍偏僻些的小路走,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接近了县衙,越靠近遇上的突厥人越多,她只得先寻了处歇山顶的背阴面伏了下来,可还未等她趴稳,脑后风声突起,谷三娘也未回身,就势在檐上翻滚出丈许,“喳喳喳”一阵脆响,几支箭矢狠狠扎进她刚刚藏身的檐瓦上。没等她起身又有几支戳进她身旁。
  谷三娘无法只得旋身翻入下面的巷子里,未曾想后面的追兵已至,正堵住了巷口。
  这小巷恰是个死胡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个小坊门,看着就不甚结实。
  她避无可避,又不能把突厥人引到坊里,遂心一横,握着刀就站到了巷道正中。
  这条小巷极窄,只能单骑而行,巷口的突厥兵并没有急着冲过来,而是堵着道口借机打量起面前的人。这时他们才发现,眼前持刀之人虽着男装,却是个女子。巷子里光线不佳,只几束日光斜射过来,透过光亮里密布的尘埃,突厥人的目光不住的盘旋在谷三娘的脸上、身上。这般悍勇的女子已挑起了他们征服的欲望,更何况她脸上虽带了伤染了血,却还是掩不住其清丽的眉目。
  突厥兵不再放箭,纷纷下了马,看样子似是要活捉了她。
  谷三娘稳稳的端着刀,盯着不断逼近的人,飞快的盘算着如何行事对自己最为有利。
  走最前面的三人离着谷三娘已不足半丈,几乎伸手就能扯到她握刀的手。
  谷三娘分毫未动,却忽的展颜一笑,在对面的人愣怔住的刹那,一把药粉直撒了过去,当前的几个未及防备,被药粉糊了满脸,哀嚎着捂住了眼。他们的嚎叫声只持续了片刻,因为谷三娘已急射了过来,未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几人的性命。而后未给突厥人反应的时间,闪身就扑进了队伍中。
  这一队突厥人有十来个,本来已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只要霸住了巷口不断放箭,谷三娘就只得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躲进坊里得一时缓冲,要么守住坊门直到战死在这里。但在他们照面的瞬间,因看清对方是个孤身的女子,突厥人就起了轻视之心,放下了万分戒备。
  谷三娘一直善于审时度势,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平白放过,她错身杀将过去,一手长刀,一手短匕交相配合,招招直取要害,没有半点儿花哨的架势。
  她的功夫几乎都是在生死对战中累积出来的,此时主动出击自是扰乱了突厥人的计划,但也激起了他们骨子里弑杀的天性。
  不到半柱香,谷三娘已被逼到了死角,退无可退。
  她紧贴着坊墙,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却不敢分神半分,只横刀在身前,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她又暗暗把最后一包药粉攥在手心,望着狞笑着围拢过来的突厥人,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几把弯刀同时挥了过来,谷三娘只得举刀硬抗住,但力量的差异显而易见,她被压得弯了双臂,刀身越渐贴近自己,她抬脚猛踹向正当中的人,那人肚子上挨了一脚退开数步才稳住身形。
  手上的压力一下小了不少,谷三娘趁机顶开另外的几把刀,就着墙壁翻转出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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