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晋看这没说两句又要吵起来,忙别了话头,“我忙乎着传出那些说辞,就是为了束住他们的手脚,全县的人都盯着他那,他们一时有不了什么动作。我们也可利用这时间好好谋划。你也知那人来头不小,如若不能一举成功,必将后患无穷!”
  卿卿梳好了头,正拿了步摇往头上插,透过镜子望着高晋道:“你那三娘子是个有成算的,她让你传出这话,不光是为了限制他们的动作,也为了扫尾方便吧!”
  高晋脸上骤然笑开了花。
  卿卿看着他那与有荣焉的表情,没好气道:“她到底要如何啊?”
  高晋敛了笑容,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我猜是毒杀。”
  推导出同样结论的还有裴家兄弟。
  自他四哥说出毒杀二字,裴子孚就跟屁股上着了火一样,上蹿下跳一刻不安生。
  裴珣看着蠢弟弟一会儿抓着头发愁眉苦脸,一会儿又拍手顿足叫着秒级妙级!实在等不到宵禁,揪着他弟的后脖领子出了门。
  柔远县位于边陲,各个种族的人口常年混居,坊市里也摆满了异域风情的特产,有的东西在长安都不曾见过。裴家兄弟一路闲逛,接近谷记酒肆所在的长乐巷时,周围早不见了鼎沸人声,越往巷子里走越安静,等到了巷子深处的酒肆前,看着脚下土路上冒出的杂草、青苔,基本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了。
  裴珣看着一旁满眼激动地幼弟,疑惑的道:“我一直想问你,这酒肆不甚出名,又极为偏僻,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我进了城就觉得心情烦闷想吃酒,又不想去胡姬酒坊,听人说这里有家酒肆,主家是汉人,酒肆有时还会售卖长安的腔酒,我就一径寻了来,哪想到这般巧!”裴子孚一面说着,一面咧嘴笑着跨进了店门。
  酒肆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谷三娘正杵在凭几上愣神,听见有人进来,忙起了身子,还未挂上笑容就看清了来人,他挥挥手道了声随意,就又懒懒散散的坐了回去。
  裴子孚从进了门眼神就没移过,看到谷三娘坐下后找了个离她最近的位置蹭了过去,他眨着大眼睛上下左右的扫着谷三娘,眼底亮得能闪出光来。
  谷三娘被他盯得寒毛直竖,避过他的脸冲着裴珣道:“他这是怎么了?”
  裴珣笑而不语。
  谷三娘无法,只得无奈的看着裴子孚,“……你这是发觉到我超凡出尘的美貌了?”
  裴子孚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低了头。
  谷三娘:“……”
  还没等她接着调侃,随着一阵低咳,通往后院的帘子被挑开,谷叔背着手慢慢踱了过来。
  看到谷叔出现,裴珣连忙站直了行礼,裴子孚也正常了起来,一个鞠礼行得端端正正。
  裴珣弓着身恭敬道:“晚辈裴氏茂之携幼弟幼青见过前辈,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谷叔瞪了眼一脸看好戏的谷三娘,沉声道:“二位郎君多礼,某姓蒋,名泸。”
  裴珣听罢惊得礼数都忘了,往前跨了两步,急道:“蒋公可是前太子府上的右卫率?”
  谷叔没点头亦没摇头,只道:“蒋泸早已是个亡人,郎君称呼某谷老丈即可。”
  裴珣压着一脸费解的弟弟再次深深一鞠,随后正身踞坐,一副聆听教诲状。
  谷叔也没客套,随意坐下就道:“此番既要联手,你们裴家打算如何动作?”
  裴珣正色道:“此事我跟九弟会全力配合,但裴氏其他族人却不方便介入。”
  谷叔嗤了一声,不客气道:“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好像你们裴氏捞不到半分便宜。他们敢打军备的主意,你们只需寻到蛛丝马迹,等这姓吉的一除,即可震慑到李贼一党,又可牵制其动作,为自家谋得更大利益,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最善此道!但我要劝你一句,年轻人趋名逐利并无不可,却莫要昧了良心!”
  裴珣神态平和的听完,“某受教了!”
  他伸手悄悄按下了欲暴起的裴子孚。
  谷三娘一直静静在旁看着,等到谷叔没了再开口的意图,遂倒了杯药酒推到他面前,又笑着对裴珣开口道:“想来裴四郎已抓到了证据,我对这些没兴趣,我只要知道回纥人会不会来见吉显?是哪日?”
  裴珣对着谷三娘显然随意的多,听了她的话不假思索的道:“此事慎重,回纥定会派密使前来,但具体哪一日却还未探得,你是想选在那日动手?”
  谷三娘斟了盏浊酒送到他手中。
  裴珣低头看着酒盏,思索了一刻,忽的眉峰一挑道:“你是想祸水东引!”
  谷三娘明媚一笑,点头不语……
  裴子孚打定了主意要多留一会儿,任他哥如何暗示给眼色都装作不知,只稳稳的坐在那饮着茶。裴珣也无法,在外不能太下弟弟的面子,他也只得端着酒盏跟谷三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天南海北的闲篇。
  谷三娘看裴子孚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清楚了她是谁。还好这孩子尚有分寸,没当众哭喊着跑过来相认,想不到当初害羞胆怯的小郎君已成了如今的谦谦君子。
  二三友人随意的围坐着闲谈,这情景有多久没出现了,远得仿佛已消融在梦里。谷三娘心里有股无法言喻的滋味,说不上是对过往的缅怀,还是被此时的安逸所温暖……
  谷叔难得没甩脸子,看着三个年轻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自己不声不响的备好了晚食,竟留了裴家两兄弟一同用饭。这下不仅他二人受宠若惊,连谷三娘都啧啧称奇,暗道谷叔这是转了性?吃饭的时候频频往谷叔那看,被狠瞪了几眼才踏实。
  华灯初上,已过了宵禁时间,裴珣只得等夜色更深些才方便离去。在谷叔刻板严肃的询问中,裴珣已把自己的身家经历,父母婚配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说得已快无话可讲时,高晋来了。
  看着高晋熟门熟路的跃窗出现,裴珣默默的松了口气。再看看一边完全不顾哥哥死活,羞答答的对着谷三娘欲语还休的弟弟,他在心里掏出本子又给他弟记上了一笔。
  高晋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俩,那裴子孚黏糊的目光看得他眼角直抽抽,他近前几步,背着光暗暗挡住了谷三娘,道:“我来了。”
  自打他进来谷叔的脸就拉得更长,此刻一听他说话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道:“看见了!我们又不瞎!”说罢就起身自顾去了后院。
  高晋摸着鼻子站在那,有点尴尬的问:“我好赖不济也算他救命恩人,谷老头为何总不待见我?”
  还没等谷三娘说话,裴子孚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你成天谷老头谷老头的,他能待见你才有鬼!”
  谷三娘心里暗笑,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谷叔这是拿选女婿的眼光审视青年才俊呢!真难为了他老人家给她挑的这条后路!
  她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人到齐了,开门见山道:“想来你们也猜到我是打算下毒的!但不是直接毒杀,一则药量不好估算,我不想伤害无辜;二则吉显多疑,饮食起居甚为小心,致命之毒要下在他身边很难,还极易被发现;三则毒杀追查起来破绽很多,不好收尾!”
  “三娘既这么说,想是已经有所计划了?”裴珣看着谷三娘分析的头头是道,赞成的询问着。
  谷三娘:“没错,准确说来,我已经下手了,只等回纥人一到,即可行动!”
  裴珣:“好,这个交给我,请三娘放心。”
  谷三娘:“我还有几把回纥人的兵器。”
  裴珣默了一下,点头道:“可!”
  裴子孚在一旁跃跃欲试,“我也能帮忙的!”
  谷三娘看着面前尚存稚气的脸问道:“九郎可杀过人”
  裴子孚眼神一暗,低了头,“并无。但我不怕!”
  谷三娘望了一眼裴珣,见他点了头,方道:“那好,这次就先多谢幼青相助了!”
  高晋一直没插话,此时看到裴子孚被谷三娘一句鼓励的话,说得人都要飘了,使劲咳嗽了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谷三娘瞄他一眼,小声道:“你一会儿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高晋即刻高兴了起来,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到裴氏兄弟商量好细节后离开,还没等他开口问,就见谷三娘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香囊放到灯下,金丝缠线被烛火映得闪亮,香气清幽却氤氲缭绕。他也不管一个男子带着这个是否合适,激动得就要拿来配上。可还未触上,却被谷三娘一巴掌拍掉了手,“这是药引。我知你请的帮手是卿卿姑娘,这个怎么用想必也不用我说了,你拿去给她带上吧。”
  她看了看高晋的眼色,又道:“放心,没毒,带着还能驱虫辟邪呢!”
  高晋低低地“哦”了一声,等了等看她不再说话了,才吭吭唧唧问道:“没别的话要说啦?”
  谷三娘诧异的看他一眼:“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还要说甚?”
  高晋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看谷三娘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委屈又生气,抄起香囊翻窗子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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