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打量着孟倦:我倒是容得下你,不过你可别搞什么殉旧主的事啊,不然传出去还说我苛待我哥的人呢。
  我也不拘着你了。他被太阳照得眯了眯眼,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不过该回来的时候得回来啊,我要是两三天都看不见你人,等我回了上京,可就去找你老父老母了。
  孟倦低哼了一声:王爷要我辅助公子,倦岂敢妄为。
  言罢,他行礼告退,追着方才无意间瞥见的身影而去。
  楚长云不明所以,不过并未出声阻拦。
  之前他可惜孟倦那条命,害怕他一头撞死跟着他楚长熠去了才将人绑在身边,但现在他爹一声令下,孟倦成了他的人,那套听着有病的大道理被孟倦用在了他身上,他巴不得孟倦离他远点。
  孟倦逆着车队而走,加快脚步,没多久便追上慢悠悠乱逛的桑昭。
  卫府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知道桑昭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但认识桑昭的脸的却没几个,桑昭随便找了个背着糖葫芦来看热闹的小贩,拿出卫鹤给准备的铜钱,买下两串糖葫芦。
  再走两步,便被孟倦追上来。
  女公子。
  他一边走一边朝桑昭一拜,实在冒昧,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桑昭打量他两眼,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被酸得皱了皱鼻:不可以。
  ......啊?
  孟倦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下一刻,桑昭已经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了。
  孟倦犹豫一瞬,抬步跟了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孟倦也不吭声,只一直跟在桑昭后面,直到桑昭进了书铺,随手指了两本书,书铺店员见他跟在桑昭身后,凭着二人的穿衣打扮判断出上下级,将包好的书递给孟倦。
  孟倦犹豫一瞬,桑昭正好咬着糖葫芦看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了。
  店家收了桑昭的钱,喜笑颜开:您慢走。
  桑昭慢吞吞地看了孟倦一眼,进了不远处的茶楼,拿钱要了一间雅间,将孟倦带了进去。
  第30章 孟倦被气
  孟倦一言不发地跟着桑昭进了雅间。
  包好的两本书刚被他轻放在桌案上,便被桑昭往他手里塞进了一串糖葫芦,将书接过去拆开。
  迅速将签子上剩下的两颗糖球一起含进嘴里,桑昭翻开手边的书,留下孟倦握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
  女公子,在下不
  桑昭捧着书抬头,两颊微鼓,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吃了,我就听你说。
  ......
  孟倦微微抿唇,握着糖葫芦在桑昭对面坐下,等堂倌送进热茶,就着茶水,一口糖葫芦一口茶地吃了。
  桑昭对此很不能理解。
  雅间里一片安静,桑昭手里的书翻过七八页,孟倦才将最后一颗糖球,又捧起桌上的茶水想要压下嘴里的酸味。
  他瞥了眼桑昭,发现她面前的茶水一口没动,只在手里抓了个点心,一点一点地用牙齿磨。
  孟倦放下茶盏,轻咳两声,隔着立起的书册瞧她露出来的半张脸,先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女公子?
  你说。桑昭单手又翻过一页,囫囵吞枣一般迅速流量,抿去唇边沾上的碎屑,我听着。
  孟倦的目光首先落在她不像样的坐姿上。
  桑昭将书竖起立在桌上,脑袋歪在左臂上,一只手拿着糕点,翻一页便用牙齿磨下一点。
  孟倦话没出口,眉头先蹙:坐没坐相,恣意无度
  桑昭抬起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看他,却举起了手中被啃了一个小角的糕点,眼看就要砸过来。
  孟倦声音微顿:......容易伤眼。
  糕点被放回小盘里,桑昭将书平放在桌上,目光轻轻落在他的面庞上:你找我,什么事?
  孟倦不由得正襟危坐,微微清了清嗓子,面色透露出几分严肃:在下明白女公子心有大义,疾恶如仇,但女公子行事未免有些过激,既轻视律法,又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人犯了错,应当是找出使其犯错的原因,或剔除或改正,使其充分意识到错误,醒悟悔改。孟倦认真宣传自己信奉的思想,否则惩罚将毫无意义。
  为什么?桑昭翻过手中的书页,一边迅速浏览着书上的文字,一边随口应付孟倦,有意义,他们再也不会犯错了。这样,就不用费劲让他们悔悟了。
  孟倦叹气:女公子偏激了,若不使人悔悟,即使惩罚再重,也只会加重人心中的怨怼,一旦发现机会,便会再犯。
  桑昭随意点头,嗯了一声:不是没有道理。
  指尖轻轻落在书页上的字句上,桑昭抬眸:不过本就该死的人,为什么要看他们悔改?
  谁在意他们的悔改呢?桑昭神色冷漠,注视着孟倦的双眼,比起让他们悔改后坦然接受死亡,我更喜欢,他们面对死亡时的挣扎,恐惧,与痛苦。
  惩罚的意义是震慑还是教育,都与这种人无关。桑昭道,一个该死之人,悔不悔悟,毫无意义。
  孟倦微微张了张嘴,却又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说动桑昭的可能性,才要出声,却被桑昭的声音打断,只得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楚长云说。桑昭合上手中的书,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人展现出的恶,是因为外界的影响。
  我们所信奉的并不一样。她语气平淡,面色亦依旧平淡,人之初,性本恶,人展现出来的恶,是本就植根于人的天性之中的,人所展现出来的善,才是因为外界的影响。人降生之际,与兽无异,接受教育,扼制天性,明理懂法,明白道德荣辱,明辨善恶是非,清楚该为何喜,为何怒,为何悲,才会成人。
  孟先生。桑昭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路边乞儿的碗,你路过,会踢走玩乐吗?你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吗?
  怎会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孟倦皱起眉头,勿以恶小而为之......
  勿以恶小而为之。桑昭及时接过他的话,先生是生来便知道这句话吗?
  ......
  孟倦一噎,无声沉默。
  约束你的桑昭的笑意扩大几分,眼眸里闪过愉悦的情绪,不是你从外界学来的道理吗?
  人之初,性本善,外界学来的道理,是为了让人的心性不被污染。孟倦不满意,还要再辩。
  桑昭却不想再和他辩论,将手边的书往他面前一推: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你给我讲这个。
  孟倦觉得她在耍无赖:我
  讲这个。桑昭的手指压在封面之上,又往孟倦的手边推了推,讲这个吧。
  她想了想,威胁道:不然我就走了。
  孟倦与她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最终还是低头妥协。
  桑昭手指松开,还是崭新的书籍被孟倦抽走打开,他垂眸瞧了眼封面:李公的书?李公人就在云阳,你若有什么疑惑,卫侯应该会为你递拜帖。
  听你讲,听你讲。
  桑昭伸长了手臂给他倒茶。
  孟倦倒是不需要翻开这本书,他两年前便拜读过这本书,据说是李公的几名学生联合所著。
  他将书放在手边:女公子想知道什么?
  桑昭沉吟片刻,问得直白:李永是好官吗?这个,长青三策,也是好的吗?
  孟倦其实有些诧异桑昭会对这本书感兴趣,所谓的长青三策,如今除了已经挖好的安民渠,剩下的两道政策,早已被当今天子下令废除。
  窗户在他们进屋之前被店家撑开通风,孟倦先前没在意,直到此刻起风,有落叶被风卷进屋中,孟倦才惊觉今日的风泛着凉,估计将要下雨。
  他低头将桑昭面前另一本书取过来,发现是话本之后动作顿了顿,但还是将其与《长青论》一齐压在手下,避免书页被风吹动。
  官当得是好是坏,哪里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孟倦抬头,看着桑昭重新将脑袋歪在臂弯里的模样,当即眼皮一跳,但顾忌桑昭手边随时可能被扔过来的糕点,又将下意识就要出口的劝诫吞了回去,......长青三策也是如此。
  桑昭微微闭上眼睛:那就不说官好不好,说这个,长青三策,从捐官开始
  她睁开眼睛: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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