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手臂一转,又指向那些早已跪下捡钱的文人书生:更多的是这种人,吃饱穿暖的人才在乎自尊脸面,更多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足够的诱惑之下,这些人,只是我们掌心的玩物。
  桑昭默默看着仆从将一把一把的钱撒下去。
  卫鹤揉了揉眉心,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脑袋。
  门口又传来子风的呼唤声,卫鹤抬了抬手,让身后的侍卫去开门,将子风和春览都放进来。
  这两人被外面的混乱吓得进屋,又被屋子里这架势吓得贴在门边,好在子风迅速锁定卫鹤的位置,拉着春览一起到了卫鹤身后站着。
  楼下有卫氏和存雅楼中其他世家带来是护卫加入其中控制着局面,桑昭侧身让开,让她旁的仆从能撒得更自在一点。
  她靠在墙边,隔着两双不断往下撒钱的手向楚长熠发问:小朝,你认识吗?
  第19章 听懂学会
  楚长熠当然认识小朝。
  毕竟前日卫鹤和桑昭是在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的,据说人现在还在卫府养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楚长熠并不担心桑昭和卫鹤因为这件事找他,也并不认为卫鹤会是什么慈悲心肠,他就算是偶尔想要装装样子发发慈悲,也不会将人抬上自己的马车装回去。
  小朝那事儿,多半是他陪着桑昭做给围观的百姓看的。
  楚长熠不拿此当回事儿,自然也就毫不避讳与小朝的关系:府中家奴,自然认识。
  桑昭看着那箱子里迅速下降的铜币,估摸着撒完的时间,又继续问:为什么,把她推下去?
  什么?
  楚长熠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桑昭说的是前日他将人扔下茶楼的事。
  不在意地笑了笑,楚长熠随口回答:她犯了错。
  桑昭非要追问:什么错?
  楚长熠只觉得好笑,他望着桑昭,快要入夏,日光洒落在她半张面容之上,也开始令人感到烦躁:她犯了什么错重要吗?
  他弯腰抓起一把箱子里的铜钱,一枚一枚地往窗外扔,笑道:她的命不值钱,而我给她的钱,远超她本人的价值。
  卫鹤轻笑一声,添了把火:她妹妹死了,似乎是被那条叫花花的黑狗咬死的。
  桑昭微微皱起了眉,显然是对那条黑狗及黑狗的主人没什么好印象。
  楚长熠登时再瞪了卫鹤一眼,认定卫鹤留在这里的目的是搅乱他的事,试图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违约。
  卫鹤如他所愿闭了嘴。
  女公子想为她鸣不平?楚长熠笑道,可是或许她并不需要你为她不平。
  他高高抛起手里的一枚铜币,又接住扔出:她妹妹确实死了,她和她爹娘跪在我面前,连声公道都不敢讨,抱着尸体哭晕过去,醒来还不是只能拿着钱回去过日子。一个女儿而已,哪有钱重要。
  楚长熠将手里剩下的铜钱抛起:没人会为他们讨公道,没人会为了他们得罪临鄣王府,也没人会真情实感为他们心痛,谁会与蝼蚁感同身受?你身边的人踩死蚂蚁,你会为蚂蚁心痛吗?
  他目光灼灼,盯着桑昭被日光照耀的侧脸,蛊惑般道:像我这样事后愿意拿钱弥补的人可不多,这种事情,选择将一大家子一起处理了的大有人在。这就是权势啊,女公子明白吗?
  他自信满满,势在必得:女公子以杀柳荷和高昌扬名,总不能真是为了什么世道人心吧?卫氏能给的,王府也能给。
  桑昭微微眯了眯眼,被太阳照得脸颊有些发热,俯身捡起洒落在地上的零星钱币,离开了窗边。
  听懂了。她说,学会了。
  铜钱被她抛进木箱里,躲进阴凉之处:你视他们为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对吗?
  楚长熠跟着她走,几步靠近她:这世上可不止我一人。
  他偏头朝着卫鹤扬了扬头:不信你问卫鹤。
  卫鹤轻叹一声,好心提醒,快些逃吧。
  楚长熠没听懂:什么意啊!
  嘭
  啊
  嘭
  他的脑袋还没转回去,桑昭一脚踹上他的腹部,将他直直踹向楼内的窗户,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又是一脚重重踹上他的胸口,紧闭的窗户被硬生生撞开,楚长熠破空而起,直直落入楼下还坐着半数读书人的宴会之中。
  怎么回事!
  谁!
  快来人!这,这是谁啊?
  楼下顿时喧哗不止,二楼雅间的窗户顿时接二连三地探出脑袋,齐刷刷望着卫氏的雅间。楼外看热闹的人又匆匆跑进来看楼内的热闹。
  愤怒的老书生一抬头,看见的还是熟悉的人,一张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骂什么。
  子风和春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昭稳稳站在破损的窗口处,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撒钱二人组,从他们面前的箱子里抓起一把铜钱:不救他吗?
  !!!你你你你你你
  那二人顿时将手中的钱一抛,连爬带滚地往楼下跑。
  桑昭转身就走。
  春览咽了咽口水,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卫鹤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看一眼所剩无几的铜钱,又看一眼破损的窗户,再次轻叹了口气。
  子风小心翼翼:侯,侯爷,咱们女公子,好像不一般
  卫鹤低笑一声,认命般地起身,准备下去收拾烂摊子,一出门,刚走两步,便撞上隔壁雅间里出来的仆从。
  他手里捧着桑昭想要的画:卫侯,我们郎主说,此画赠予女公子,先前的交易,便不作数了。
  卫鹤瞥一眼敞开的房门:这如何使得。
  仆人屈膝,只将画捧得更高:郎主说他十分敬仰女公子,愿以此画相赠。
  卫鹤沉默片刻:那便多谢程二公子了。
  言罢,偏头吩咐子风:收下吧。
  子风上前去接过仆从手中的匣子。
  楼下,楚长熠捂着胸口和腹部蜷缩成一团,围着他的人见桑昭从楼上下来,也不知怎的,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桑昭很顺利地到了楚长熠面前。
  两名仆从试图将他扶起来,看见桑昭靠近,十分警惕,好在桑昭只是蹲下身去瞧他。
  楚长熠疼得快要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清来人,张嘴就要骂,桑昭却将一把铜钱放在了他疼得冒冷汗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顿时让楚长熠一个激灵,连忙将钱币抖落。
  这个该死的女人!
  竟然敢这样对他!还让在他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狈!
  还有该死的卫氏!
  楚长熠勉强抬手,抓住来扶他的仆从的手臂:我不会让
  桑昭垂眸看他,眸色冰冷,似笑非笑,打断他的话:蝼蚁,你也是。
  她起身就走,春览紧随其后,将楚长熠气急败坏的骂声留在身后,整个楼中,嘀嘀咕咕的声音一停,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没有一人敢拦。
  第20章 不必改名
  楼外仍有大批百姓无心楼内的热闹,或跪或蹲在地上捡钱。
  楚长熠的面容因疼痛和怒气而狰狞,双眸充血,死死盯着桑昭的背影,未出口的辱骂因对方的离去和胸腔泛起的疼痛而卡在喉咙处。
  楚长熠愤怒地想要质问桑昭,又因众人对他的围观而更为恼怒,迫切地想要桑昭付出代价,却只能看着桑昭的衣摆浮动,离开人群,让他再也看不见。
  他捂着胸口,低头咳出一口血来,仆从惊惶失措将人扶起,又连忙去叫车来。
  卫鹤立在二楼楼梯处,微微垂眸,抬头瞪过来的楚长熠与他对上视线,他看不清卫鹤眼眸里的情绪,只觉得那张一贯温和的面容无端透露出几分冷意。
  楚长熠被仆从小心扶着匆匆离开存雅楼,楼内的喧闹声更大,有人询问同伴桑昭和楚长熠的身份,有人低声暗骂几句楚长熠,亦有人论桑昭目无王法。
  不管是楼上的还是楼下的,不乏目光悄悄落在卫鹤身上。
  这位忠义侯神色自若,温声吩咐店家将今日楼中所有人的费用包揽下来,记在他卫鹤的名下,又命人送上好酒,算作卫氏的赔礼。
  有人啜饮一口美酒,暗自唾弃卫鹤被美色迷了眼。
  楚长熠被车拉回了卫府,抬下车时,将正欲出门的卫二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岂料被哎哟叫唤的楚长熠指着鼻子骂:你那侄子就和桑昭是一伙儿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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