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宣愿恩点点头,语气不改:“既如此,你回吧。”
  宣潭京脚底抹油,跟被猫逮住后又饶过一条小命的耗子一般,缩着脑袋就跑。
  “等等。”宣愿恩忽而喊住他。
  “诶。”宣潭京苦着的脸立即扬起一抹笑,转过身来,“大哥还有何事吩咐?”
  宣愿恩语气平淡:“七弟既然与五殿下投缘,日后且好好同殿下相交,莫惹了殿下不快。”
  “是是,”宣潭京松口气,拍着胸口打包票,“我定会将殿下伺候好了。”
  说完偷眼瞧着宣愿恩的神态,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后退一步,呵呵笑着离开。
  目送宣潭京离开后,宣愿恩转进主院书房,宣毕渊正在坐塌上闭目养神,听见他动静缓缓睁开眼。
  宣愿恩先行了礼,跪坐到对面,才将与宣潭京的谈话说于宣毕渊听。
  宣毕渊微微耷拉的眼皮掩在茶盏冒出的热气后,波澜不惊道:“静观后事吧。”
  宣愿恩垂头:“是。”
  随即他也端起热茶饮了一口,香气漫喉,他面色微不可见地放松:“东宫那边,需要遣人去催吗?”
  宣毕渊动作不疾不徐,将茶盏放置一旁,眼神落在案上棋盘:“不急,此事自有元信安心焦,我们且看着他行事,关键时刻搭把手即可,万不可落下把柄。”
  .
  子夜后,客栈房间,绿秧端着一碗姜汤放在桌上:“少主未免也太过大胆,直接就往河里跳,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好在有五殿下跳水相救,再多会儿我就忍不住跟着跳河了。”
  吴伯眉头紧皱,也道:“可不是,方才我二人生生在冬日惊出了满身汗,少主下次千万莫再做这般惊险之举了。”
  随即叹口气,劝道:“要查闳家,我们细细盘算就是,犯不着少主以身犯险。”
  明几许将姜汤一饮而尽,由着绿秧在他身后为他擦拭头发,吩咐道:“再去查查闳家主事之人和闳家大少爷近日行踪,那么多的人,定然有特意辟出的藏匿地点,食寝来往间,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是。”两人同时应声。
  待到发丝干透后,吴伯先告辞退出房间,明几许躺倒在厚实柔软的褥子上,绿秧见他要歇息,轻手轻脚过去吹灭烛火,准备合上房门,黑暗中,明几许冷不丁出声:“闳家女这边暂且静候她后续动作,时间不等人,须在府中人进天都前逼一逼闳家,不然等脱去这一身女装,行事再不若现下方便,怕会横生枝节。”
  “是。”绿秧答道。
  此后一连数日,风平浪静,闳家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闳予珠也再未在天都露面。
  天都悄无声息步入腊月,都城繁华不歇,里坊邻里争吵不绝,一个地方赛一个地方的热闹。
  绿秧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客栈:“少主,我刚刚打听到了闳家消息。”
  明几许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书,望向窗外的玄御河。
  “我是从每日为闳家送菜的农户口中打听到的,难怪闳予珠没如少主所料来寻麻烦,原来她在上次落水之后便病倒了,一连数日昏睡不醒,却不知怎的没敢大张旗鼓地请御医问诊。”
  明几许微微一笑:“那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侮辱五殿下之言,闳家想必是不欲再提及此事。”
  绿秧恍然大悟:“他们定然担忧有人将话传进宫城,要是让皇上和黛贵妃知道,闳家怕是要受责难,此时东宫正逢多事之秋,他们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里敢再惹陛下不高兴。”
  明几许扫她一眼:“别高兴得太早,闳家女不动作,闳家父子这些时日也不见异常行事,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确实拖不得了,”吴伯眉头紧皱,“府里人再过半月就要入都,到时若朝堂大臣发现少主不在夷州来使中,怕是要以此为由找少主的麻烦,万一少主因此不能名正言顺成为夷州刺史,少主这几年好不容易掌握的夷州全境,又要再起波澜。”
  绿秧连忙收敛笑:“是这样,可是闳予珠是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我们也没办法呀,且我看闳家父子除了每日参加朝会、上值,也没其他去处,规矩得很,怕是都在忧心闳予珠。”
  吴伯若有所思:“看来正如少主所想,唯有闳予珠是闳家最好的突破口,可若要使往后事态顺利,难道还得等着闳予珠身体慢慢好转不成?”
  绿秧担忧道:“她不会没用地一病不起吧?”
  随即嘟囔:“少主在河水中泡一遭什么事都没有,她怎么这般娇弱?看着明明飞扬跋扈得紧,也不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呀!”
  明几许淡淡扫她一眼。
  绿秧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牢牢闭紧嘴。
  明几许将吴伯方才新送上来的汤壶往茶碗中倒了一些,端起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心平气和道:“我今夜去一趟闳府,寻机将闳予珠治好,到时以她的脾性,会等不及来找我麻烦的。”
  绿秧眼露崇拜:“有少主出马,定会手到擒来。”
  第23章
  是夜,里坊小院,雁萧关和陆从南蹲在马厩中,两人苦着脸,鼻孔中塞着布条,显见对上次制肥时销魂的气味印象深刻,此番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完善。
  眠山月一双小鸟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雁萧关小心翼翼先掀开坑上盖着的草席,又将席下厚厚一层泥巴用铲子铲去一边。
  陆从南极为缓慢地闭了闭眼,在心中做好了接下来一天都吃不下饭的打算,才探头往下看去。
  黑沉沉一片。
  再看一眼,他舒了口气,看着和山上随处可见的泥土也没多大差异,起码没鸟粪那么恶心。
  雁萧关试探伸出手,将严严实实堵在鼻孔中的布条取下,在陆从南惊悚的瞪视下,他抽抽鼻子,诧异道:“居然没什么怪味道。”
  在陆从南退走之前,他探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陆从南鼻头的布条抽走:“行了,没多大味道,熏不着你,放心吧。”
  见状,眠山月探着小爪子将绑在鼻孔上的小布条取下,叽叽喳喳道:“系统出品,必是精品。”
  小样看着别提多得意。
  “对吧,爹?”它这声爹更是喊得越来越顺口,话语里是满满的求夸赞的意味。
  它性子急,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催促:“我们赶快试试吧。”
  雁萧关小心翼翼取了些肥料,蹲在好不容易保下一条花命的芍药跟前,抖着手给花施肥。
  “小山月,这肥料是真的有用吧?你爹这辈子养过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唯它硕果仅存,可别被你这肥料反害了性命。”语气难掩担忧。
  陆从南撇撇嘴,这几日若不是他,眼前的芍药早死透了。
  眠山月昂首阔步:“绝对有用,放心吧。”
  见雁萧关眼中仍带忐忑,信誓旦旦放狠话:“若是不成,我自己关小黑屋去。”
  短短时间已经足够雁萧关摸透眼前这个小东西的性子,爱撒娇,爱热闹,最怕孤单,就是他含辛茹苦带大的陆从南,虽然爱哭,可也没这般娇气,雁萧关心里已经认定眠山月是个小雌雀儿,也愿意纵容着它,平时口里威胁要将它关小黑屋多是放狠话,真这么干,他当然不舍得。
  这会儿眠山月自个放话要进最不愿待的小黑屋,显然对肥料信心十足。
  雁萧关暂且信了它,心中甚是期待,隔半刻钟便到芍药面前转一圈,面上紧张又忐忑,比产房外等着母子平安的新手父亲还无措,关心得紧。
  “殿下,效果没这么快,再怎么也得等个三两天,”陆从南被他来来回回的动作晃得眼花,委婉劝道,“你现在再怎么盯着看,它也不能多出朵花来。”
  雁萧关置若罔闻。
  陆从南忍了一会儿,想到个办法将人撵走:“殿下要是没事,不若回皇子府看看,这几日瑞宁公公给我传了好几次话,说梁将军送去府里的鹰成日闹腾,你再不回去管管,皇子府都要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雁萧关根本没将这事放心上,听陆从南提及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梁施琅已经送过去了?将鹰放了便是,瑞宁怎将它留在府里?”
  陆从南一愣,嘀咕道:“殿下先前又没说要将鹰放走,瑞宁公公哪里敢私自处理?”
  他眨眨眼,蹲在廊上仰头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那可是天都千金难求的漠西雄鹰,听说可威武,训好了比狼还厉害,就这么放啦?”
  雁萧关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身形看着吊儿郎当的:“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各物皆有归宿,何苦要强迫它们适应人类的喜好?”
  陆从南注视着雁萧关的背影,恍然想起小时只比他高一个头的少年,还有常陪伴在雁萧关身侧的狼,那是一头如山岳般高大的母狼。
  母狼看着慵懒温暖,狼瞳深处却藏着褪不尽的凶戾残忍,是他小时的梦魇,毕竟不是谁人生都会有被母狼踩在脚下,龇着牙张口欲噬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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