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年闻潮落只有十二三岁。
  太子组织京中的一帮少年围猎,定的彩头是一把镶金长弓。那把弓好不好用且不说,但镶金的工艺极其考究,看着很漂亮,闻潮落一眼就相中了。
  为了得到那把弓,闻潮落在猎场上十分卖力。前半程他收获颇丰,几乎稳操胜券,然而后半场却出了意外。
  由于猎场是太子临时选定的,前期准备时不如正式围猎那般严苛,清场时有遗落的兽夹未被发现。好巧不巧,闻潮落的马踩中了兽夹,害他摔得都挂了彩。
  若是换了平时,闻潮落吃痛,多半不会继续掺和,而是会立刻回去疗伤。可他实在喜欢那把弓,生怕被人抢了彩头,不愿放弃。
  后来他也记不清是怎么和祁煊达成了合作。
  少年闻潮落箭术了得。
  祁煊马术亦是出类拔萃。
  两人一个控马,一个挽弓,配合无间,在猎场中肆意穿行,几乎百发百中。
  后来,闻潮落拿了彩头。
  那把镶金的长弓,至今还挂在他的书房里。
  “二郎,搭弓!”祁煊开口,同时压低了身形。
  闻潮落自短暂的失神中,收回意识,抽箭搭弓。
  箭羽划破林中的空寂,直飞向那只白鸟,稳稳钉在了白鸟的另一只翅膀上。白鸟两只翅膀均被钉上了箭,直直坠落在地。
  “漂亮!”祁煊忍不住喝彩。
  “必须控制住他,不然他很快就会恢复。”
  闻潮落跳下了马,祁煊紧随其后。
  “既然怕他跑了,怎么不射鸟的身体?”祁煊问。
  “有没有可能是瞄不准呢?”闻潮落道。
  “我那一箭是瞄不准,你这一箭分明就是故意的。”祁煊对闻潮落的准头,从不怀疑。
  闻潮落被他这语气取悦了,开口道:“杨大家里有两个失踪的孩子。”
  这只白鸟若是其中一个,那另一个呢?是藏在这深山中,还是化成了另一只妖异?若闻潮落一箭了结了这只白鸟,就等于切断了所有线索。
  两人快步寻到了白鸟坠落的地方,草丛中沾着不少血迹,还有几片羽毛。
  “他伤得很重。”闻潮落说。
  “小孩子受了伤,一定会去寻找家人的安慰。跟着他,就能找到另一个孩子。”祁煊说罢环视四周,想确认一下周遭的情况。
  闻潮落摘了一片沾血的草叶,凑近嗅了嗅。淡淡的血腥味自鼻息间散开,宛如一道蜿蜒的丝线,自闻潮落鼻间延伸至不远处的密林之中。
  “这边。”闻潮落朝着东南方向行去。
  “你的五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出色。”祁煊低声道:“不止是人,营中的细犬都未必有你这么厉害。”
  “你怎么不拿自己跟狗比?”闻潮落朝着他肋间捅了一肘。
  祁煊吃痛,却不着恼,言语间满是纵容和欣赏,“我夸你呢。”
  “闭嘴吧你。”闻潮落大步朝前,却不妨脚下一空。
  但祁煊早有防备,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人生生从悬空的地缝中拽了回来。
  “是陷阱吗?”闻潮落惊魂未定。
  “不像人为的。”祁煊俯身看了看,“像是地陷形成的裂缝,就像灵山上那条,只是这个裂缝更大一些。”
  闻潮落仔细一看,发觉脚下确实有一道延伸出去的裂隙,约有近半丈宽,只是其间草木茂盛遮盖住了,不细看不易察觉。
  方才他只顾着追寻白鸟的踪迹,忽略了此地的异样,幸好祁煊反应快。
  “奇怪,这个月份此地的草木怎么如常茂盛?”闻潮落纳闷。
  “许是地下有温泉之类的,比较暖和。等我找块石头探一下深浅。”祁煊说着便回身打算找石头。
  然而就在这时,闻潮落脚腕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握住了一般。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便骤然发力,将他朝着地缝中用力扯了下去。
  “祁煊!”闻潮落惊呼一声。
  就在他跌进地缝中的一瞬,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可惜为时已晚,祁煊虽拉住了人,却无处借力,两人齐齐跌进了地缝中。
  “唔,你……咳咳!”闻潮落被摔得七荤八素,“你快把我压死了!”
  “没事吧?”祁煊伏在闻潮落身上,一脸紧张。
  “方才是什么东西?”闻潮落抬眼,越过祁煊肩膀,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泛着红光的眸子。
  那双眸子的主人初时是十来岁的男孩模样,顷刻间却幻化成了白鸟,伸出利爪朝着祁煊的脑袋便抓了下去。
  白鸟爪子锋利,曾抓烂过胡赖子的脑袋。
  这一爪子下去,祁煊必然脑浆迸裂。
  “小心!”闻潮落大惊,抱着祁煊一个翻身,试图躲过那一爪。
  可白鸟居高临下,反应比他更快,那一爪虽然偏了几寸,却还是结结实实抓了下来。
  闻潮落只觉后颈一热,一股热流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沿着他耳畔蜿蜒而下。
  但他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
  闻潮落来不及多想,祁煊已经抱着他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块巨石后头。
  “没事吧?”祁煊低声问道。
  “你……”闻潮落眸光一顿,就见祁煊手背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方才那一瞬。
  祁煊用手,护住了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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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闻潮落看着那道伤口, 思绪飞转。
  方才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换成任何人都来不及细细思考, 做出的反应只能是凭借本能。
  他的本能是不忍看祁煊脑袋开花, 因此顾不得安危试图化解白鸟这一击,甚至没想过那一爪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而祁煊的本能, 亦是如此。
  在闻潮落惊呼出声时,他便猜到了可能到来的攻击。
  彼时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一手护住了闻潮落的脑袋, 另一手护在了对方后心。那一刻,祁煊甚至不知道落下来的,究竟会是白鸟的一爪, 还是一啄。
  倘若是后者……
  牵狼卫下一个要烧的,就是祁煊了。
  “你身上还有能防身的东西吗?”祁煊沉声问。
  “有。”闻潮落回过神来, 摸出了腰间的匕首。
  祁煊点了点头,示意闻潮落握住匕首,自己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
  他将闻潮落护在身后,以短刀光滑的刀身为鉴, 透过刀身上映照出的镜像查看外头的动静。刀身所映画面虽不清晰, 却依稀能判断出受了伤的白鸟依旧在原地,并没有追过来。
  妖异受伤后虽然会恢复,但白鸟的两只翅膀中都卡了箭,很难彻底恢复。哪怕他化成了人形,那两支箭依旧会卡在他的胳膊里。
  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虽化作了妖异,心智却没有变化, 骤然经历这些无法像大人一样处置得当,只能无助地趴在那里硬挨着。
  闻潮落扒着祁煊的肩膀,探出半颗脑袋看了一眼,就见白鸟伏在地上,看上去伤得不轻。先前未及细看,这会儿闻潮落才认出这白鸟是只隼,而且他身上也并非通体雪白,夹杂了零星的褐色斑点,只是先前天色昏暗再加上离得远,因此看不清楚。
  一路逃跑加上方才那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白隼的体力。
  闻潮落和祁煊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白隼暂时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祁煊扬了扬手中的短刀,似乎想趁机去动手,闻潮落却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谁也不敢保证,白隼会不会在最后关头仍有余力。若此时动手,只要被白隼啄上一口,祁煊这条命就交代了。
  而且,另一个孩子尚未出现。
  他们还得再等等。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手轻脚退到了离白隼更远一些的所在,并找到了一处狭小的空间,刚好可以勉强容纳一人。
  祁煊将闻潮落推进去,自己则挡在了外头。
  闻潮落并未与他拉扯,而是伸手掀开了祁煊的外袍,拿匕首割破了他的寝衣。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处理祁煊手上的伤口,否则一会儿若是再动起手来,他们太被动了。
  祁煊的伤口很深,闻潮落只是看着都觉得疼。
  他现在只庆幸方才白隼没有下嘴,否则他就要丧偶了。
  “你身上有伤药吗?”闻潮落低声问。
  “今日没带,随便包一下就行了。”
  祁煊一边回答他,一边攥紧了短刀,眼角的余光依旧落在白隼身上,防止对方忽然暴起。
  “忍着点。”闻潮落干净利落地替祁煊包扎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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