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于是巢主事遣退其余人,虚揽着林悟,往偏厅里走去。
  .
  入夜,因新传膳还未报到,真宿又独自到正仁殿布菜。
  皇上近来忙于与枫国使者会谈,因而他没见着皇上的面,只在大宫女的监视下,将菜试完。
  又是一次无毒而返,真宿回到御膳房,将食盒交给专门的侍人处理后,便吹着晚风,慢慢往侍人房走。
  还未进门,发现屋里有灯光透出,甫一走进,便见大通铺上,多了一团被褥和一方布枕,置于偏靠门的这一侧,离他的床位有六七个身位远。但与此同时,一个庞大得难以忽视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躺在了他的床位边上。
  “……”真宿走了过去。
  只见床上之人,牛高马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紧紧挨着他常睡的位置,睡姿很是拘谨,且没摘便帽,阖着眼,睡得一脸酣甜。唯独此人的手却越界了,横放在了他的床位上。
  真宿一看便知,此人正是今日遇见的那个小墩子,再联想到总理太监今日所说,会安排新的传膳住进来,由此可得,小墩子就是那个新的传膳。
  当真是巧。
  真宿单膝跪上床沿,上手拍了拍小墩子的肩,“喂,醒一醒。”
  小墩子的眼皮动了动,很快便转醒。
  当他双眼一睁,眼前出现了与自己梦里见着的,一模一样的面孔时,不由得傻傻地笑了。
  真宿以为他睡傻了,又轻推了他一下,小墩子从侧身变为平躺,后背骤然一冰,终于清醒了过来。
  待小墩子意识到,眼前的真宿不是梦里的,而是真实的,他当即一骨碌爬起身,猛然拉开了与真宿床位的距离,脸颊浮现出红晕,但因肤色偏深,看上去不甚明显。
  “我,我不是故意睡在这儿的……”他试图解释道。
  真宿扫了一眼远远的那团崭新被褥,显然没信。
  接着又听他说,“我是不小心睡着了,我本来想着只躺一下就起来的。”
  “……?”重点是睡或不睡吗?难道不是不该到他这儿睡吗?
  真宿被小墩子的过于耿直给打败了,气都生不起来,甚至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了想,到底放弃了追究。
  小墩子见真宿笑了,不由得也跟着高兴起来,一高兴,便问:“庆,庆传膳,我可不可以睡这儿?”
  真宿顺其手指一看,发现小墩子指的是自己隔壁的位置。
  真宿翻上床,躺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垫后脑勺,道:“不行。”
  小墩子被拒了也不气馁,缩回近门一侧自己的床位后,悄咪咪地注视着真宿那头,然后将枕头往里挪了半寸。
  过了好一会儿,真宿忽然开口道,“你不摘帽就睡?”
  小墩子才发现自己头上还顶着个便帽呢,同卧一床实在太令人紧张了,虽然他们隔着老远,但小墩子觉着自己根本心静不下来,心脏跟擂鼓似的,吵闹得很。
  小墩子当即摘下帽子,应道:“我摘了。”
  然后房内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会儿,真宿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洗漱了吗?”
  “……没呢。”小墩子大概是怕真宿嫌弃他脏,连忙道,“我,我在外府都有洗漱的,但这边,要去哪儿洗?”
  真宿叹了口气,起身穿鞋下床,认命道:“我带你去。”
  .
  翌日午时,正仁殿西耳房。
  “边疆三大营区,粮仓俱遭到不同情况的破坏,走水,失窃,以次充好,同时发生,实在是相当不妙。依消息回传的时长来看,很显然,王衍刚进京的时候,枫国的奸细便已下手。”
  鸩王听着枢密使的分析,握笔的手一顿,黑眸沉凝,“宵小之辈,只敢行偷鸡摸狗之事。”
  “奸细难除,边疆本就条件恶劣,缺食少用,他们只需稍稍利诱,总有亡命之徒,甘愿当这烧仓的火把。”
  鸩王自是知晓这样的事实,他暂未打通边疆与富饶地区的四大商路,悍马匪的残余势力则仍在集结,恐会成为一股不小的反对势力。
  “枫国这回过来,毫无诚意。”鸩王冷笑道,“几次三番地挑衅,莫不是以为朕不敢亲自带兵,向西北推进……”
  枢密使一听,连忙跪下道:“陛下三思!前线危险至极,陛下万金之躯,断不可冲动啊!此等扰乱之举,大将军势必能将其一一办妥,势必会保边疆平稳安定!”
  鸩王没有坚持,只轻哂一声,好似颇觉遗憾,转而问道,“午膳到了吗?”
  站在门侧的随侍太监回道:“传膳刚到,陛下可要他们送进来?”
  鸩王惑道:“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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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过了十二点才发,明天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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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尚膳局 拾陆
  顷刻后,鸩王才想起,是他同意让单源安再安排了一位传膳。
  故而是“他们”,而不是“他”。
  “……传。”鸩王道。
  随侍公公领命,去外头将人领了进来。
  那熟悉又漂亮的少年身影逐渐映入眼帘,但其身后却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体格高大魁梧宛如护卫,那结实的手臂若是往前一抓,能轻易将身前的少年整个紧紧护在怀中。
  一大一小,一深一白,从前后脚改为齐肩,站到了桌案前。鸩王眼皮重重一跳,觉得煞是刺眼,遂收回了目光,侧过身去。
  真宿行跪礼,小墩子想起真宿来前的吩咐,也跟着跪下。
  “小的参见皇上。”
  “……小的参见皇上。”
  “平身。”
  起身后,真宿抬眼看向皇上,却见对方背着手立在桌案之后,只露出刀削般凌厉的侧脸线条,整个人透着疏离与冷冽。
  之前在宴席上,皇上虽不多话,但都会主动和他搭话,言语间更是熟络的。
  现下却如此这般。
  终究是君臣。真宿摒去心底的不适应,敛下视线,开始往桌案上布菜。
  他没让小墩子动手,只让他从旁看着。
  小墩子则无半点不从,真宿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仿佛真宿并非同僚,而是他信任的上级。
  今日的菜肴中,也是毫无墨色,真宿毫不意外,阖眼收回六感。
  既然无毒,桌上十八道菜,每一道,真宿皆只是浅尝一小口。
  撂下筷子后,真宿察觉皇上似乎狠皱了下眉,转身面向了他。
  可等了须臾,依然不闻皇上发话,真宿就将味碟递给了一旁的小墩子。
  “筷子呢?”小墩子见真宿没给他筷子,于是小声问道。
  真宿这才意识到,他竟忘了再带一双筷。
  食案上有三双筷,可除却夹菜用的公筷和他手中尝味用的这一双,便只余皇上专用的通体白中透绿的玉箸。
  不能用皇上的……也不好将他这双的筷尾掉转过来用,这不合礼仪。
  左思右想,真宿一时竟想不到合宜的法子。
  那只能委屈下小墩子了,他想。
  于是真宿直接将自己手上的筷子,交到了小墩子手里。
  他正打算眼神示意对方不要介意,然而小墩子却一脸雀跃地望着他,也不知是不在乎,还是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
  他便也放弃了提醒。
  但他不说,却有人开口了。
  “谢御膳,用这双。”一道沉郁又凛然的声音倏然响起。
  真宿复又抬眼,便见皇上指着夹菜用的那双公筷,道,“全夹到碟子里,再尝。”
  依照平常的流程,传膳需要一道尝完再接一道,如此一来,公筷必然不可私用,是以真宿想过此法,却没有这么做。
  既然皇上准允了例外,真宿自是没有异议,拿公筷换回了小墩子手上的那双。
  他没想到皇上会注意到这些,大抵是这样混着用筷,太不讲究了,惯于精致的君王看不惯,亦是正常。
  小墩子迟疑了一下,但俨然一副对真宿唯命是从的模样,让换便换了。
  待小墩子也尝完菜后,他们商量着挑出了几道新鲜时令菜,以及几道味道特别好的,便将其余的菜肴装回食盒。
  一炷香过去,真宿与小墩子都没有不适之症,便与皇上告退。
  皇上定定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握着玉箸的手遽然一松,“叮咚”的清脆两声——
  “陛下,奴婢替您去取一双新的来。”随侍公公率先听到动静,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方才迈出门的二人,闻言也停了下来,回望皇上所在的地方。
  “不用了,让庆传膳回来,他有筷子。朕手麻了,顺道让他替我夹菜。”鸩王道。
  “可要传太医看看?可还有何处不适?”随侍公公顿时紧张了,忙问道。
  见公公问东问西,却无实际行动,皇上显然有些不悦,“批红批累了罢了。”
  然后瞥向伫在门边的真宿,稍抬下巴,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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