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裴松依言点头,帮着汉子拿下套车的绊绳,忙又在他后背上揉了两把:“勒得疼不疼?”
秦既白挺了挺胸,长久伏身而行,腰背酸疼,尤其被绊绳勒紧的胸膛,估摸快青了。他正想着,却觉裴松的手已游弋到了腰腹,喉咙口子一紧,忙抬手按住了:“不急,晚些再看。”
说罢,他行至老树下捡起根干燥的木棍子,火折子轻轻吹开,燃起火把进了山穴。
火光在穴内铺展开,竟照出片不小的空间,只是进深不过三五丈长。
穴壁岩石呈暖黄色,被日光晒透的地方摸着手感温热,没被晒到的角落却生着苔绿。
因着时常有猎户进山宿住,山穴里面还算干净,可也留下不少人迹。
洞口内侧的石壁上,被烟火熏出一圈圈浅褐色的印记,角落里留剩两只破筐,还有石块子铺就的简易床铺。
秦既白自腰间抽出匕首,侧身敲了敲石壁,见无石块儿松动,举起火把在洞穴内绕行,查验了下通风,又用树枝子将角落的碎石、杂草拨开,驱散虫蛇,仔细撒过艾草、雄黄后,这才反身出来寻人。
山间的日暮来得急,却又格外的美,远天一片辽阔,苍鹰盘旋、雁群南飞。
方才还斜挂在松梢的日头,转眼就掩在了层云后,将天际染作一片熔金的红。
裴松正坐在山石上看落日,听见动静,忙回过头来。
日光灿若薄金,将他周身镀得暖融融:“你好了?”
秦既白将火把在石壁上摩擦几下熄灭,扔到地上,走到了男人身边:“在看什么?”
裴松也没起身,挪了挪屁股倚在汉子的腰腹上,收紧时硬邦邦的,靠着正舒坦:“你瞧那日头,是不是比在咱家看时要大?”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秦既白没觉出有甚差别,可裴松这般说,他也跟着点头:“夸父追日,可能真是因为离得近日头就大吧。”
裴松皱了皱眉,仰头看他:“你亲戚啊?”
“……”
“还挺有本事,追日头。”
秦既白垂眸看着裴松笑,正也想陪他坐在石头上一块儿看这劳什子的日头,就见男人“腾”一下跳了起来,他虽激动,却还压着声儿:“兔子、兔子!”
循声看去,正见草窠里卧着一条灰兔,汉子登下来了精神,转身快步往板车行去。
打猎的家伙事儿带得齐全,还有一杆磨了半个多月的长/枪。
第56章 烟火食香
长/枪破风而出, “咚”的一声震响,牢牢插在草窠子里。
目光紧追过去,却见那只野兔支棱起耳朵, 后爪在地上猛力一蹬, 灰影蹿出, 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远处的灌木丛, 连尾巴尖儿都看不见了。
俩人快步上前,意料之中的草里空空如也, 只那杆枪仍震得嗡鸣,余音未歇。
打猎失手是常有的事, 若是往常, 秦既白拔下枪矛便回了,可有裴松在,却窘迫地面红耳热起来。
裴松看出来了, 笑着摸了摸他红透的脸颊:“这也算个事儿?走了。”
掌心粗糙, 秦既白反手握紧了:“我定给你打头大的。”
“成啊。”裴松咧嘴一笑, 顺势拉住人慢慢往回走。
还有许多事儿未做, 打猎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床铺得先收拾妥当,方才简单撒过雄黄粉,倒也不怕有毒虫, 秦既白这才放心让裴松跟着一块儿进来。
男人环顾一周,不由得啧啧叹道:“这么大。”
“不算大。”
平山村山脉绵延,山穴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有些纵深长的,蜿蜒曲折的似要贯穿山脉。
而这里并非林深腹地,山穴相对狭窄,选在此处宿住, 是因为采光、水源充足,也相对安全。
没有带趁手的工具,秦既白用猎刀劈了段树枝子做扫帚,将大块儿的杂尘石沙清理干净后,两人一起将板车推了进去,再慢慢往下卸东西。
洞穴尽头的石壁并不严实,有野风顺着石缝漏进来,直往脖颈里钻。
秦既白常年打猎,从不多管这些,夜里冷时,黄酒下肚卷起铺盖便算,可有裴松在,他便想着得空了得挖些黄泥将缝隙堵堵严实,别冻坏了他松哥。
两人将板车拆卸下来,板子是叠放在一起的,平铺着卡紧实,正好是一张床铺大小。
睡着虽有些挤,可在这山林野地,能有这样一张木板床,已经是很好了。
铺好褥子,再放上棉被,落日的余晖斜斜映照,一片暖洋洋。
俩人挨坐在一块儿啃红薯干,裴松笑道:“椿儿连油灯都给带了,真是恨不能把家都给搬过来。”
秦既白垂着眸子静静看他,满眼都是笑意:“把家都搬过来,咱俩就在林子里当野人了。”
“你自己当野人,我还得回去种地呢。”裴松低头咬了口红薯干,满口甜丝丝的,只这吃食不好空着肚子,吃多了容易腌心,口里也发酸。
秦既白瞥他一眼,嘟嘟囔囔:“我还不如当个地,随便往那儿一躺,你都能过来看看我。”
“你不当个地哥也过来看你。”
“那你陪我当野人,再生个小野人。”
“你小子说啥?”裴松抬手肘怼他,见人不答话,侧身凑近了来瞧,“我看你是找打。”
汉子黑夜白天俩模样,本就面皮薄,非得是黑灯瞎火瞧不清脸时,才能露出本来面目。
可裴松偏就喜欢逗他,咬住他耳垂:“深山老林子里,你扯破嗓子哭都没人会管。”
一声闷响,汉子反身压了上去,大手垫在裴松脑后,目光灼灼:“我才不会因为这事哭。”
山间风鸣,沙沙碎声,这远阔天地间只他二人,裴松伸手勾住汉子的后颈,将人往下拉:“给哥抱会儿。”
秦既白也不强撑,顺势压在男人身上。
一副结实的身板子,比两袋子米面都沉,却让人胸膛无端的踏实。
俩人就这样抱了许久,眼看着时辰不早,远天泛起青黛,日头将要落山,得尽快收拾了。
山穴中只简单撒扫,尘土还是多,吃食不能直接放在地上,便先收在筐子里。
红薯、干面馍馍虽还有许多,可俩人都吃惯了热汤热食,若只靠这些填肚子,打猎的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洞穴外空地平坦,山风穿过,格外敞亮,裴松捡了枯木,堆起柴火,又在这柴火四周围了一圈还算平整的石块,将锅子放了上去。
轻轻吹开火折子,随着噼啪声响,火苗缓慢燃烧。
裴松这才想起来也没带把蒲扇扇风,便蹲到近前,连扇带吹的,倒也听呼啦声响,火苗窜起老高。
秦既白正弯腰捡拾石块。
山穴开阔,夜里纵使点了火把,也难防野兽惊扰,唯有将大块山石垒起屏障,才能安心。
他埋头干得脊背冒汗,鼻尖却忽然飘来一缕淡淡的饭菜香,转头望去,裴松已将青菜下了锅。
没带小马扎,他便搬了块石头坐下,许是石面硌得慌,每隔片刻,便忍不住挪一下屁股。
日头渐渐落下山,林间泛起微末的凉意。
秦既白看了他良久,终于忍不住放缓脚步走了过去,挨在男人身边蹲下身,才想开口问问他做的什么,就见那一张脸被烟熏火燎的满是黑灰。
他伏在男人颈间低笑,胸膛轻轻震颤。
裴松手上满是灰,怕碰脏了人,高高举着:“你小子边上坐坐,打扰我干活儿。”
汉子手上也脏,便用手背擦了下男人的脸:“都黑了。”
“待会儿洗。”裴松向来不矫情,他抬手塞了把枯叶,就听咕嘟嘟水声,面疙瘩在汤水里浮浮沉沉,“哎呀没拿盐巴。”
他忙站起身,进山穴去翻找盐巴。
秦既白扭头看过去,耳里噼啪的烧火声与咕嘟水声交融,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唇。
他想他再找不到这样的人了,愿意陪他一块儿进山打猎,过这缺东少西的苦日子。
也再没有这样的人了,好像不论啥光景,都能在苦水里熬糖、在泥淖里种花。
秦既白站起身,跟着走到洞穴,就见裴松捧着盐罐出来,他想也不想将人拥了个满怀,凑在他耳边轻声叫他,没有缘由,却又满是温情。
“又咋了?”裴松无奈又纵容地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边去边去忙着做饭呢,夜里有的是工夫抱。”
他扒开秦既白两条结实的胳膊,快步走到锅边看火。
林间生火不似灶房里方便,野风一起,火苗时大时小。
怕汤水糊底,裴松拿勺子轻轻搅了一把,汉子却忽然凑过来,像只讨乖的大狗,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