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送了筐子甜果,我叫她留下吃饭她也不肯,只说忙便回了。”
裴松似是想起什么,轻声道:“她啊……”
“是谁呀?”
裴松笑笑:“上回买枇杷碰上的,说过两句话。”
裴椿没再深问,待备好菜,摸出了角落的火折子。
她看去裴松,她阿哥面子薄总忍着,可她瞧得出来他腰疼。
裴椿催他去院里歇着:“那秦既白不是在片竹子,你去瞧瞧嘛。”
裴松扶腰站起身:“不用哥打下手了?”
“我干活儿你还不晓得?快着呢。”
裴松歪头瞧了会儿,见真不用他帮忙,笑着跨出门去。
秦既白干活立索,竹子切好后正在削尖,这样扎进土里才稳当。
他见人出来,笑着道:“哄好了?”
“哄好了。”裴松摇了摇头,“哎,粘我粘得紧,可咋好。”
他看似不耐烦,实则心里美滋滋。
秦既白就爱看他露点小狡黠,飞扬的眉眼那般生动,让人瞧见便心悸。
他想亲他,像昨夜那样如虔诚信徒,敬而端详,或如放荡子肆无忌惮,可裴松定又要虎起脸打人,打人他也甘愿,又不多疼。
正想着,裴松走了过来,拉过马扎坐下和他一块儿削竹子,他捡了几根直溜的竹段,先拿刀削去枝桠毛刺,再将竹片顶端削尖,却觉肩上一沉,秦既白靠了过来。
裴松笑着将肩膀递过去:“累了?”
秦既白蹭了蹭他的颈子,轻声道:“我也粘你粘得紧。”
裴松怔了片刻,弯眉笑起来。
汉子十七八的年纪,个子猛窜,肩背也逐渐厚实起来,却还像小时候似的要他哄。
他放下刀,伸手绕后将人抱紧实了:“你瞧瞧这一大家子,也就二子省心,没我可咋办啊!”
“没你不成。”秦既白偏头亲在他下颌,“至少我不成。”
那目光灼灼,不似作伪,裴松倏然冷下脸:“胡说八道!我大你这么些岁,病了灾了保不齐死你前头,你可不能想不开。”
“六岁又不多。”见裴松要生气,他才沉下声道,“知道了,好好活着。”
可是他没加前缀,没说是“你”是“我”,亦或是谁好好活着。
他握紧他手,只盼着这辈子能长一点,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灶房升起炊烟,混着柴火的暖香漫进院子。
竹条削得差不多,俩人起身搬去后院,房后连着野山,院子就扩不出去,总共不过两分地,却种了棵枣树,郁郁葱葱的才挂果,待到秋来,能见满树的红。
竹子落了地,秦既白再不叫裴松干活儿,拎了把马扎让他坐在一边看,自顾自用锄头刨出浅沟。
一人干活儿总规慢些,可有裴松在,倒觉得慢悠悠得踏实。
他将竹条密密实实插/进土里,又用碎土压实根基。
裴松觉得不牢靠,去柴屋寻来几根麻绳子,俩人一块儿在篱笆腰上横捆上两道,打了个紧实的结。
后院儿瞧着不多宽敞,可真围起来,一时半会儿做不完。
秦既白就先将圈鸡的地界围好,余下的竹子码放齐整堆在墙根下,来日再继续干。
日落西沉,竹子缝隙间漏进些许微末的夕阳,倒比原先的旧院子多了几分生气。
秦既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想着过几日再在竹下种些爬藤的豆角,既能挡太阳,又能有菜吃。
第33章 硝制兔皮
裴榕下工回来时, 旧篱笆已经收拾好堆在了柴屋门口,老旧竹子晒得干巴发黄,正好可以烧火。
他手里拎着只小篓, 顺着香味走到灶房:“咋把篱笆拆了?”
裴椿正在贴饼子, 家里粮食多, 玉米面里不用掺合带壳的粗面粉, 吃起来不卡嗓子:“豆饼咕咕嘎嘎叫个没完,阿哥重新给它在后院圈了块儿地, 要么飞了。”
“豆饼?”
裴椿咧嘴笑起来:“就郑家兄弟送的山鸡,说它好吃豆饼, 我就叫这了。”
裴榕点点头, 自怀里掏出个用牛皮纸包得平实的物件,放到了灶台上。
“这啥啊?”
“你不是说要换头梳,打好了。”
裴椿手里都是面糊, 没空拿出来瞧:“别放灶台呀, 再弄脏了, 给我放屋里嘛。”
裴榕应下一声, 又将那牛皮纸包拿进手里,临到门口了,他温声道:“里头有俩是给林家的, 你有空送一趟。”
“啊知道了。”
几个小的一块儿长大,亲得如一家子兄妹,送吃食、物件是常有的事儿,裴椿没当回事。
她伸手又在碗里挖出块儿面糊,搓圆拍扁贴到热锅子上,滋滋啦啦声响,谷物的香气飘了满屋, 见裴榕还站在门口:“还有啥事?”
裴榕抿了抿唇:“里头有个桃木手串,拿给杏儿,他说最近老睡不踏实。”
裴椿忙着贴饼子,头都没抬:“知道了。”
日头已落尽,天还没有黑透,远山朦胧起连绵的青黛。
裴榕走到后院儿,就见竹篱笆高竖,足一人来高,靠着后墙围出个严严实实的半圈,山鸡已经放进去,咕咕嘎嘎叫得着实难听。
“回来了?”裴松正忙着收拾用具,见人回来问了一句。
裴榕点点头,将手里的小篓子递了过去。
拍了拍手上的土,裴松接了过来:“啥啊?”
汉子朝着秦既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要的。”
篓子里是牛皮纸包着的两大块儿火硝,用来硝制皮毛的。
雨水过后,茅房、猪圈的墙面上常凝着一层“白霜”,用木片子刮下来是细碎的、泛着冷光的末子,捏在指头间冰冰凉凉,便是硝土。
掺着草木灰水滤个几遍,再上锅熬煮,硝土就能析出糖末子似的碎渣,这物件儿虽寻常却也金贵,和硫磺、木炭配在一块儿能制火镰,秋收后修粮仓还能防虫蛀。
前些时日秦既白猎回来只野兔,若要拿去铺子里卖,得硝制了才是,虽说这火硝家家户户都攒,可多是塞进竹筒里制成了火折子,留不下多少,裴榕这便打闹街顺道买回来了。
秦既白正在篱笆里喂鸡,听见动静反身出来,同裴榕打了个招呼。
这山野鸡生性,一瞧被圈起来了,水米都不肯吃,梗着颈子同人瞪眼睛。
秦既白干脆将小米撒地上,留下盛水的小碗,用麻绳子将篱笆门拴紧实了。
豆饼咕咕嘎嘎叫了一气,砰的一头扎在两根竹子中间,奈何竹子密实,只能探出个尖钩的短喙,见没人理它,缩起颈子不吱声了。
不多会儿,裴椿的声音传了过来:“快来吃饭了!饼子都凉了!”
几人齐齐应下一声,简单收拾过院子,去了前院。
堂屋里正飘着香,饭桌上难得这般丰盛。
昨儿个摆席面,剩下不少福根儿,农家人吃席不讲究,挨得近的取了碗来,捡走些肉块儿回家吃,离得远的就借主家个小盘,用完了再还回来。
难得见荤腥,骨头架子都是好货,熬熬汤嘴里就有味。
上门的皆是亲友,又都带着礼,裴家敞亮,没藏着掖着不给人拿,总归不浪费就成。
裴椿将能吃的菜肉挑出一盘子,晨里就剩的干馍吃了。
她舍不得阿哥才做夫郎就吃剩饭,又重起了灶,现蒸的肉饼子。
只剩下些没吃完的油渣,她舍不得扔,就着蒜苗炒了炒,又是一道菜。
裴椿将新做的红烧肉往前推,蒜苗油渣摆眼前,埋头夹剩菜。
没吃上两口,碗里就多了块儿红烧肉,一抬眼,又多了筷子土豆片。
裴松道:“好不容易吃回肉,蒜苗有什么吃头。”
裴椿眯眼笑起来,将肉块儿塞进嘴里,因这红烧肉,她可大方放一回料,浓油赤酱的好香好香。
入夜,天幕缓缓铺开鸦青,先有疏星几颗,渐而繁密如撒碎金。
浓黛的山影泼作水墨,只辨得清起伏的轮廓。
裴椿和裴榕洗漱好先睡下了,倒是秦既白还蹲在院里做活儿。
兔皮毛在皂荚水里泡了两天,油脂散开,可以洗净硝制了。
裴松洗漱好,提着油灯过来陪人,他散了头发,披在肩上,鬓边还水湿着,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宁静。
秦既白仰头看他,心口不由得一跳,脸上起一片云霞,他忙垂头干活儿:“咋不进屋去?”
“陪你呗,黑灯瞎火的,再看坏了眼。”
家里拢共就两盏灯,这个用了那个就没得使,裴松将油灯往汉子跟前挪挪,拉了个马扎在他身边坐下。
“这味儿好大,和死了十好几年似的。”
秦既白听得忍不住笑,却温声道:“你往边上坐坐,刚洗干净再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