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路由深浅不一的方形石板铺就。西里斯忽然不再规规矩矩地走,而是充满孩子气,一步一跳地,只踩那些颜色更深的石板。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粗粝的石面上,发出与这身正装格格不入的轻快响声。
  克洛伊唇角弯了弯,默不作声地调整步伐,跟上了他的节奏。
  一时间,路上只剩下他们交替落地的轻微声响,像一场无声的即兴双人舞。步伐时而一致,时而交错。
  有一次,他们几乎同时跃向同一块深色石板,肩膀轻轻撞在一起,又迅速弹开。西里斯低头看她,灰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克洛伊则扭过头,假装去看远处黑湖的波光,却掩不住嘴角漾开的笑意。
  路过一个橡木桶改造的垃圾桶时,西里斯停下了这场石板舞,他掂了掂手中的可乐瓶,后退几步,手腕利落一扬。
  可乐罐划出闪亮的弧线,“哐当”一声精准落入桶中,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滚动声。
  克洛伊轻笑,耳垂上那枚小巧的珍珠在月光下微闪。她微微侧身,手臂扬起。可乐罐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最终也落入了桶内。
  “正中准心。”她有些得意地看向西里斯,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有些专注,刚才看的不是瓶子,而是她因动作而微微飘起的发梢。
  夜风拂过,吹乱了克洛伊鬓边的几缕发丝,粘在了她的唇上。西里斯自然地向前半步,伸出手。
  他的指尖带着夏夜的微凉,极其轻柔地掠过她的唇角,小心翼翼地帮她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极快,一触即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地阳光曝晒下的青草味,混合着可乐的微甜。
  两人都僵了一下。克洛伊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垂下眼睫。西里斯收回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空气中弥漫着可乐的甜汽和她身上的马鞭草柑橘香水味,一片无声寂静。
  他们并肩又走了一小段,直到看见远处霍格沃茨城堡里毕业生们开始发射烟花。
  西里斯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空。绚烂的光点在他灰色的眼眸中明明灭灭。
  他看得有些出神,声音很轻,梦呓一般:“有一年夏天,在格里莫广场,我和雷古勒斯被关禁闭。他从仓库里翻出一盒陈旧的烟花,我们俩就趴在阁楼的气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放。”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遥远的笑意,仿佛仍能看见那晚微弱却新奇的火光。“那烟花很差劲,远没有这个亮,嘶嘶叫着,冒出点可怜的金星儿。但我们看得入了迷。他那时还小,吓得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这点笑意迅速从他脸上褪去,被一种深切的疲惫取代。他侧过头,看向克洛伊,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现在?他现在大概只想着,怎么当妈妈的好宝宝,去给神秘人端茶倒水,争取当最佳仆人吧。”
  克洛伊的心猛地一沉,看着他被烟花微光照亮的侧脸,喉咙发紧。
  就是现在。她对自己说。告诉他,你早就知道。告诉他,那份刊登在《预言家日报》上坐实他弟弟罪证的名单,正是出自你手。
  可她张不开嘴。今晚的风太温柔,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疲惫。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坦诚,可在此刻,所有关于雷古勒斯的话,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悬在她的喉间。她根本无法说出关于他弟弟的任何一句话。
  西里斯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看到《预言家日报》了。你抓罗齐尔的案子,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终于到了这一步吗?克洛伊苦笑。
  她不该来的。她不该来参加舞会的。
  她半年前就收到了西里斯的邀请信,惶恐地把信撕碎扔在海里。
  她没那么迟钝,打开信的瞬间就明白了西里斯的心意。他那笨拙地藏在字里行间的心意。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答应。她不能成为利亚姆那种人,利用年长的阅历,利用一个少年孤注一掷的依赖,去骗取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直到罗齐尔承认雷古勒斯的身份。
  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确认食死徒身份的喜悦,而是深切的悲伤。她想起西里斯,想起他提起家族时那双灰眼睛惯有的讥诮与更深处的荒芜。
  他已经失去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了,至少不能再让他在人生仅有一次的毕业舞会上被爽约吧。
  于是她赶来了。
  带着赎罪的心,想至少给他一个不被爽约的夜晚。可这自私的安慰,此刻却变成了最残忍的欺骗。
  是她,亲手确认了他弟弟的背叛,却还在这里,穿着漂亮的裙子,分享他的可乐,参与他孩子气的游戏。她像一个窃取了他最后一点温暖的骗子。
  西里斯终于转过头,灰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了然的平静。他甚至对她扯出一个大到夸张的笑容。
  “你不用那副表情,克洛伊。好像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松,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落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那条路,是自己选的,一头走到黑,谁也拉不回来。”
  他转回头,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现在就一个愿望,将来在战场上最好别碰见他。”
  “为什么?”
  “因为万一碰见了,”西里斯挑眉,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决绝的笑,“我就得大义灭亲,亲手把我亲爱的弟弟送进阿兹卡班了。想想还挺麻烦的,是吧?”
  她配合地点头:“确实,手续很繁琐的。不过你放心,”克洛伊尽可能地语气轻松,眼神却认真,“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填表格。”
  西里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夏夜草地上传得很远。
  “成交。”他朝她伸出手,“作为回报,下次你被文件埋没的时候,我骑火弩箭来救你。”
  克洛伊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走出反幻影移形咒的范围,克洛伊准备离开。
  “喂,克洛伊。”西里斯突然叫住她。
  “嗯?”
  他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道:“谢谢你来参加舞会。”
  克洛伊微微一笑,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消失。
  幻影移形的光影一闪而逝,夜色重新合拢。
  西里斯站在原地,看着空荡的道路,听见远处的湖水声。
  他抬头望天,夜空中烟花缓缓消散。
  夏天结束了——
  第24章 詹莉婚礼
  凌晨,瓢泼大雨。
  一条肮脏的后巷,狭窄小路完全被雨水浸泡,几只满溢的垃圾桶臭不可闻。克洛伊背靠湿冷的砖墙,魔杖在手,呼吸与雨声同频。
  她身侧的西里斯如同一头蛰伏的夜行动物,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灰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巷口,全身每一根线条都紧绷着。这是他完成三个月傲罗训练后第一次做任务。
  “确认目标,鼬鼠柯林,与苏格兰无头尸案的魔药材料供应链有关。不是食死徒,但手不干净。”克洛伊的声音压得极低,“活捉,拿到他的交易记录。”
  苏格兰无头尸案。自七月以来,连续多名麻瓜遇害,受害者头颅不翼而飞,在麻瓜届引起轰动。现场有微弱的魔法残留,频谱分析指向了一些关于抽取意识和生命的古老黑魔法。
  傲罗办公室怀疑,有精通黑魔法的巫师(极可能与食死徒有关)正以此进行某种涉及意识或生命转移的禁忌实验,将麻瓜当作实验材料。
  西里斯点头,算是回应。作为实习傲罗,他只能在其带教克洛伊的督导下,负责无头尸案的基础调查工作,而案件的核心部分则由疯眼汉穆迪亲自负责。
  巷口终于传来些许踉跄的脚步声。鼬鼠柯林裹着一件破旧雨衣,浑身酒气,不停地咒骂着鬼天气。
  克洛伊摆出行动手势。
  西里斯立刻行动,像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冲出。他从阴影中切入,精准打出一记缴械咒。在对方痛呼出声前,已将其手臂反拧,整个人被他死死抵在墙壁上。
  鼬鼠柯林因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脸被压在砖墙上,语无伦次地求饶,手却不老实地摸向腰间不起眼的铜制挂坠。挂坠立刻开始剧烈震动,发出灼热的红光。
  “粉身碎骨!”
  几乎在红光泛起的瞬间,克洛伊出声施法。一束冰蓝色的魔力如手术刀般精准命中挂坠,挂坠瞬间黯淡,碎裂成粉末掉落在泥水中。
  克洛伊迅速上前,魔杖轻点对方太阳穴,施展摄神取念。
  零碎混乱的画面一一闪过。
  戴着兜帽的模糊身影,指定的破旧码头,昏暗的路灯以及对方手臂处的食死徒印记。
  “他没看到脸。”克洛伊撤回魔杖,眉头紧锁,一边快速从鼬鼠柯林的衣袋里摸出几卷用密码记录的羊皮纸,
  “这些交易清单,足够我们顺藤摸瓜了。”她抬头看西里斯,“他的交易对象果然是食死徒,还很谨慎,给了个警报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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