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利亚姆接过礼物,但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手指捏着,目光扫过克洛伊的脸。
“‘圣诞快乐’?”他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从鼻腔处发出气声,“真难得。我还以为你的日历上只剩下傲罗的值班表了。”
面对利亚姆的指控,她只能扯出一个惨白心虚的笑,不自觉梳理耳畔的乱发。
克洛伊毕业后经历了两个月封闭式傲罗培训,几乎与世隔绝。培训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发生了贝丝被袭击的事件,随即她就被派往霍格沃茨巡逻。
那座古老的城堡隔绝了几乎所有麻瓜信号,只有每周休假或轮到她在霍格莫德村巡逻时,克洛伊才能看到手机里积压的信息。
利亚姆的名字后面总是跟着红色的未读数字。
「这周六,谷物市集,第一场大型演出!给你留了最前面的位置!」
「你没来。爆满!简直疯了!」
「寄了张新录的唱片到你家里,听听看第三首,你肯定喜欢。」
「又去你家了,阿姨说你还在学校忙。你们魔法部就这么压榨新人?」
「克洛伊?你还好吗?」
这些消息,她总是在一周甚至更久之后才看到,只能站在三把扫帚屋外的寒风里,匆忙又愧疚地回复。
「抱歉利亚姆,刚看到!在忙巡逻,下次一定去!」
「唱片收到了,谢谢,还没时间听…」
「抱歉。我很好,只是太忙了。」
下一次。永远的下一次。她甚至没有拆开过他寄来的唱片。
“利亚姆,我真的很抱歉。”她试图解释,声音干涩,“霍格沃茨那边没有信号,而且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巡逻任务真的很重。”
“信号差?”他嗤笑一声,撕扯着包装纸,动作有些粗暴,“是啊,差到你每次回复我,都他妈是整整一周之后,用一两句‘抱歉利亚姆,在忙’就把我打发了?”
他抖出那条亮黄色的,质地柔软的围巾。指尖触及的瞬间,那异常温暖舒适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摩挲几下。那股不合时宜的温暖,像是从十五岁的车库里漏出来的。但随即这感觉似乎更激怒了他。他几乎是扔垃圾一般把围巾甩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你五年级的时候就是这样,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半年,我想过你的手机坏了或是丢了,你也许会给我寄一份信。”他逼近一步,直视着克洛伊。
“结果你只是突然决定要当个好学生,忙着对付你的魔法考试,根本没空想起我这个老朋友,对吧?现在又是这样!永远在忙!你忙的事永远比我们约好的事、比我重要,对吗?是不是会点魔法就看不起我们这群…”
利亚姆嗤笑着继续说,“你们巫师是怎么称呼我们的,麻瓜是吗?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群麻瓜!”
他的声音很大,压过了背景音乐,车厢里其他几个乐队成员默契地低下头,摆弄乐器,避免看向这边。
克洛伊的话卡在喉咙里。所有的解释在积压已久的失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是来道歉的,却发现自己需要道歉的地方远比想象的多。
车厢末尾的帘子被一双手扯开,一个肉眼可见异常年轻的女孩低着头从椅子上坐起来。她身穿一条超短裙和亮片上衣,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妆容,眼神慌乱,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匆匆整理着衣服。她甚至没敢看任何人,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溜下了车。
空气中残留着甜腻的果味香水气。
克洛伊所有的思绪和歉意都停滞了,目光锐利地转向利亚姆。
“她是谁?”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属于傲罗的本能压过了个人情绪。
利亚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个粉丝。来要签名的,怎么了?”他试图用满不在乎掩饰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拿起一罐啤酒,拉开了拉环。
“她成年了吗?她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克洛伊追问,一步不退。
之前她有隐约听说这群人在和粉丝谈恋爱,她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恋爱,根本没想过他们挑中的会是未成年。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啤酒罐被重重砸在桌上,泡沫溅了出来,“我不是警察,也不查身份证。她来看彩排,喜欢我们的音乐,我们表示感谢,互动一下,就这样。”
“你所谓的感谢就是玩弄未成年粉丝吗?”克洛伊的声音也扬了起来,愤怒让她浑身紧绷,“利亚姆,这是底线,别碰未成年!”。
“底线?”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逼近她,眼中充斥着被戳破的恼怒和长久以来的怨气,“那你呢?永远缺席,然后突然出现,穿着你这身正经得像去参加葬礼的大衣,来对我进行道德审判?你凭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衣服,仿佛那是什么可笑的戏服。
“你总是在那个世界里玩你的傲罗游戏,对付你那些所谓的黑巫师。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其实就是一个穿着制服对空气挥舞魔杖的马戏团演员,连朋友最重要时刻都永远缺席的那种。”
利亚姆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克洛伊心里。她的职责,她所守护的世界,在他眼中竟然这么可笑。她希望弥补的裂痕,原来早已深不见底。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音响设备低沉的电流嗡嗡声。
克洛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种混合着嘲弄和愤怒的陌生神情。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所有的解释和道歉都失去了意义。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止是时间和空间。
她非常非常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那条被扔在沙发上孤零零的亮黄色围巾上,风雅牌巫师服装店的标签还隐约可见。
“礼物送到了。”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圣诞快乐,利亚姆。”
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车门在她身后嘶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和光热。雪花扑面,她拉紧大衣,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夜色深处。
“圣诞快乐。”
贝丝靠在床头,肩头的伤口正逐渐愈合。她看着眼前这张夹在礼物盒最顶层,工工整整写着祝福语的小卡片。
病房窗外传来扑棱的声响。公共猫头鹰刚从高窗探入,把夜间熟睡的贝丝吵醒后丢下这个用格兰芬多红黄配色包装纸包裹的礼物后,便甩甩羽毛,潇洒地振翅飞走。
她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银质戒指。指环上刻着极细的魔文符号,一触碰,便泛起温和的光芒,随即一股强大的保护魔力笼住她的手臂。
贝丝瞬间明白,是回风护体咒与反射盾咒两个强效防御咒的简化组合。
字迹干净利落,是文人居常见的自动羽毛笔写出来的标准体,没什么温度,却让她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没什么朋友,能想到的只有克洛伊,至少,字迹看起来像克洛伊常用的那种自动羽毛笔。
她将戒指戴在手上,冰凉的触感却让她觉得万分安心。
第10章 她是云雀
雪不再下。
利亚姆瘫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吉他的琴弦,发出几声沉闷失真的嗡鸣。
卢克,一年前他从酒吧里费力捞来的主唱,才华横溢的同时也放浪形骸。
他揽过他的肩膀,声音在耳边擦过:“要我说,兄弟,她根本不懂摇滚。摇滚是什么?是燃烧!是把自己砸碎了,在舞台上烧给所有人看!她那种嚷嚷着规矩的小妞,懂什么?”
他灌了一口威士忌,把瓶子塞到利亚姆手里,琥珀色的液体晃荡着,手指上涂满拙劣的嫩粉色指甲油,是他的小女友趴在枕头上嬉笑着涂上的。
鼓手马克不满地抬头:“得了吧卢克,少说两句。利亚姆,你刚才说话太冲了。”
“你明明知道,克洛伊只是担心你。”
卢克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很沉,像一道烙铁紧紧压在他身上。利亚姆需要那口酒,需要它烧灼喉咙,压下那阵不断上涌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酸楚。
马克是对的,他想。
克洛伊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刺穿了他所有的虚张声势。
利亚姆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发出的声音带着苦涩:“没错。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与其说是自我安慰,倒不如说是一句诅咒,脱口而出的瞬间就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呕吐感。
克洛伊只是不懂那些失真的 riff 和复杂的和弦进行。
可她懂他。
马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莫西干短发,听见利亚姆这句话,一股无名火混着说不清的憋闷堵在胸口。
他和利亚姆是初中同学,因为爱玩同一款游戏而交好。认识克洛伊,则是在初一结束的那个漫长又无所事事的暑假。
他还记得,那个热浪滚滚的下午。他骑着自行车去找利亚姆打游戏,快到门口时,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正和利亚姆并排坐在门廊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