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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哎哎,你这话可不成。被人家打败,不但赢的那一班说便宜话,本班人都瞧不起,可要说三道四的!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呢?”
  “没意思,迂腐!”二奎嘟嘟小嘴,“行了,你们吃吧,我还要去干大事儿呢。”
  “你个丫头片子,加着点小心!”
  “你才小丫片子!没人防我,我机灵着呢!”二奎对人一个吐舌就走了。
  小凤卿今儿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这是一出文武并重的戏,唱、做、舞缺一不可。讲得是王昭君远离故土、思念家国、一路上悲愤交加的历程。
  压轴一下去,喊彩的就来了劲,“给凤老板砌墙——”
  这绑着红纸的银元真跟一堵墙似的,满满登登堆在台口。
  “凤卿,”廿三旦帮他理着斗篷,“一转眼,咱俩在一处唱了十年了……”
  “怎得?”小凤卿吊着眼睛觑他,“觉得我比不过那孩子?”
  “嗨,比得过……只是我啊,我这占着一个戏码,这一出昆曲,也没人看了,实在过意不去。”
  “说这干嘛!我这出京昆,没有你,也排不成!”
  “哎呀,这艺呀,戏呀……”廿三旦又拢拢他的翎子,“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封了箱,我也封箱算了。我俩也组班结社,专教猴崽子们唱唱戏,可好?”
  “想开了?愿意收徒了?”小凤卿盯着他问。
  “想不开,是手痒了!”廿三旦哈哈一笑,“想抓着几个猴崽子打一顿,名正言顺抽丫的,不想再当什么好哥哥了!”
  “你他妈的,绵里藏针,笑面虎!”小凤卿也和他玩笑,一捋翎子,很开怀似的,“行了,起开吧,我先去砸墙了!”
  廿三旦给他递过去鞭子,双手一捧,“明妃——您请——”
  小凤卿眼睛里簇着亮,一觑他,又一接鞭子,这风流姿态几乎让廿三旦落泪。
  小凤卿这就披挂着红斗篷,头戴翎子,笑意盈盈转出舞台。
  台底下的人乌泱泱的,都盼着他。
  二楼的顾大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玩命地叫着好,脑袋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凤灯,看着真滑稽。
  小凤卿好似瞟了他一眼,又好似对待芸芸众生都一样,毫无挂怀。
  只见他一个背身,直直一甩鞭子,垒了足有三尺的银元墙轰然倒塌,炸出满堂喝彩。
  几个伙计又上来清台子,小凤卿又回去后台。
  他左右看看,想和廿三旦再说句什么,这人却不见了。
  几声【慢长锤】锣鼓响起,这是正式出场的点儿。
  小凤卿便作罢,定了定心神,缓步出场。
  这次的出场他是一步三回头,倒不是找廿三旦,而是那“昭君”望看故国宫阙。
  满园子看客也都屏息凝神。
  这出戏的舞台简洁,几乎没有切末。完全依靠小凤卿一人的唱、念、做、舞来填充观众对于黄沙漫天、荒凉无边塞外的想象,正是一出“一人贯满台”的戏。
  舞台上,红色的斗篷似火焰,旋转着,燃烧着,又似塞外的风沙,朔风,澎湃里尽是悲愤与哀愁。
  “冷风吹马嘶人乏”,“一步步离了凤凰台”,小凤卿唱腔高亢,一出悲剧竟不止哀怨凄楚,反倒是那样壮烈豪迈。
  廿三旦坐在普通的池座儿,和满园子看客一起落了泪。
  最后诀别,“昭君”将斗篷斜斜向后抛出,飘零零的一抹红,是对故国的不舍,名角儿的姿态决绝美丽。掌声雷动,大家抹着眼泪,往台上扔彩,也都是意犹未尽。
  第一日,几处的戏,就这么都落幕了。
  第二日一早,安玉贵突然造访周府。
  “沉璧,上次的贡缎,咱家是大大小小的老鼠抓了一窝子,都给‘咔擦’了。可这几个月,咱家和主子念佛,又觉得这是欠下了孽呀!”
  “安公公,”周沉璧示意安玉贵喝茶,“沉璧定请高僧抄经,保您安眠。”
  “睡不了,这主子最近不踏实…哎,甭说咱家了,是说你呀!你怎么自个儿用了这贡缎,上次你的命可都差点给人要了!如今倒好,怕人不知道似的,给个小伶儿穿,当着全京城抛头露面!”
  “安大人…”
  “你就别给咱家狡辩了!主子爱照相,这有的图样儿就是从画上一个一个扒下来的,咱家这老奴心里有数。再说,那贡缎流光溢彩,只要是个行家就看出来了。”
  “安大人息怒,这不是铺子封了,一匹都没往外流,就是个讨乐子的事儿,没人能看出来。”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咱家还能在这儿坐着?你们真当宫里…”说着又左右看看,“还有那挂凤灯的,我现在是顾不上,等我有了暇…”
  突然几声叩门,安玉贵不做声了,周沉璧看着人眼色应了一声。
  阿宣躬身走进来,朱漆盘儿上放着几个锦盒。
  “知道公公最近分身乏术,劳心费力的对着储秀宫,这不,长春宫的礼,不劳您老人家再分神了,周某给您备了几份。”
  安玉贵哼了一下,这人倒是灵通,却又道,“这储秀宫啊,正是要紧时候,咱家四处抓着伶俐孩子,紧仔细伺候着呢。哎,你说你,真是添乱!衣裳重要,脑袋重要?”
  周沉璧不语。
  安玉贵一挑盒儿,确是顶天儿的厚礼,“咱家这话儿,是带到了,生死有命,看你自己造化了。”
  “谢安总管。”周沉璧朝着一个作揖。
  “行了行了,咱家赶紧回宫听差去了,这几个小的可应付不过来,昨儿又折腾一宿。”
  周沉璧赶紧起身相送。
  他作主给玉芙用贡缎,确实是高调了点。玉芙的戏箱还没置办周全,这擂台又来的太急,想要让他风风光光,只能铤而走险。周沉璧想,如今那些个铁帽子王、皇亲国戚可都远没有自己得势,这几匹破缎子用就用了。
  但这安玉贵从不多言,今儿这几句关乎宫里头的话,定是话里有话。能是什么呢?
  周沉璧一时参不透,只好加着小心,吩咐护院和家厮也都小心行事。
  第二日,戏码照旧。
  每天的戏口口相传,戏迷来了园子就为看你这出,可不好再换戏码,倒是头一天儿没砸出响儿的可以换上一出。
  所以,小凤卿依然是这昭君出塞,玉芙仍然是一身贡缎的洛神仙子。
  演出中间,阿宣来找周沉璧耳语,他愈听脸色愈沉,看了眼台上,犹豫片刻,便随阿宣出去了。
  玉芙从台上瞟到二人离去身影,倒是没太在意的。
  这男人什么摆不平,自己只安心唱戏便罢。
  这日演毕,可就要投票,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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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点发,周末尽量再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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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柏青卸了妆,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自己这一折子,终是顶当下来了。
  方抚维几乎帮他请来北京城里所有的老角,几人就这么一句一句唱词地练着,兢兢业业地口传身授。柏青爱戏也学得快,便很快学得。
  台上喧闹着,今儿的大轴子是一出武戏。
  这几日,他心思乱,便让人给他拉几块布子,草草围出来一小块隔挡,把那些个要照相的、想结交的都拦在外面。
  “结香。”突然有人拉了拉帐子。
  柏青想要装作没在里面,可这人却撩起来帘儿一钻,直接进来了。
  这一方天地本就狭小,柏青一扭身,鼻尖都要贴人衣服上,便又回过身来,眼睛盯着镜子。
  这人抬起一只手直摁着他微微发抖的肩膀,“怎么总躲我。”
  “爷……我没躲,想好好排罢这出戏,这就找块清净地方。”
  “戏这不是演得了?听说,声响儿不错?”
  顾焕章盯着镜子里的他。
  柏青脸一红,耳朵尖儿也红了,一点儿可都藏不住。
  “一会儿进来人了,你,你快出去。”
  “那你和我一起出去。”顾焕章声音高了点,反正台上吵闹,且算个遮掩。
  “我叫喜子他们过来了!”柏青也咧咧。他想着自己的梦,腔子里突突的,简直要从喉咙力跳出来。
  这人却一扯帽子,“你不陪我回去,我就待这儿了,你叫他们进来吧。”
  “你!”柏青回身一下又低下头,再不敢回头看他,却也没办法叫人。这人的假辫子都让他自己摘了。
  “那天……”俩人同时开口。
  柏青知道这人说的是哪天,急急起身去摁着他的嘴,“您别说了,我……我懂了。”
  顾焕章黑眸子一怔,好似红了脸,却没害臊的,大手直直一伸,这就把人箍在怀里,“懂什么了。”
  柏青很怕,怕了几天,怕得受不了。
  外头锣鼓喧天的,他便不想藏了,闭着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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