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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在客房安顿好,一时觉得心里平静多了,便又蹑手蹑脚地去了顾焕章卧室。
  “睡了么,爷。”他敲敲门。
  甫一打开,一股力量就把他拉进去。
  “你——”他没个防备,吓得小声惊呼,熟悉的温度和味道扑过来,一下就让人红了脸。
  进了门,这人便放了手,自顾自走到案几,倒了一杯香槟。
  屋里已经灭了灯,只燃了烛,点了香,这人穿着睡衣,倒是惬意。
  “这是什么?”柏青也跟过去,支着脑袋凑过去闻闻。
  “酒。”顾焕章坐下,晃了晃杯子,又一闻。
  “你是不是怕我喝呀?这么甜,可不像酒。”柏青眼睛弯一弯,倾着身子,手支在案几上和人说话。
  顾焕章看了他一眼,似是一愣,没答他。
  脚一踩地,把椅子后撤了点,也没起身,探着身子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玻璃高脚杯,又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个底,一推,“你少尝一点儿。”
  柏青接过来,抿一小口,“不辣,”又绕到人身旁,“这是什么酒?好甜的。”
  “香槟。”顾焕章别过身子,又转了个方向,探过来熏香,灭了。
  “拿什么酿的?”柏青砸吧砸吧,小脸儿红扑扑的,”真像梦。前儿饭都吃不饱,现在却能和你对着斟饮这样好的酒。”
  顾焕章朝他笑笑,眼睛里像是多了什么。
  “你不生气了?
  顾焕章摇摇头。
  柏青又喝了一小口。今天就要自己一个人睡了,他有些不舍得,这就非得挤过去。
  俩人总是很亲近的,他便一抬屁股就要往人怀里坐。
  “你——”顾焕章低喘一声。
  柏青也惊着了,赶紧跳起来,这人怀里好大一根棍子直直戳在自己屁股上,火热热的。
  俩人的酒也撞在一起,玻璃杯叮叮咣咣,酒都洒在顾焕章裤子上。
  “别回头,”顾焕章把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转身。
  这湿淋淋的,勾勒出的样子实在是…
  “我……我换条裤子也要睡了,一会儿下人来收拾,你也快回去睡觉去!”
  柏青被人摁着肩膀,却止不住的抖,连忙放下酒杯,跑着出去了。
  第二日,柏青早早起来,本想赶在这人公务前再见上一面,问问昨天的事情,可这就收到门房听差送来的口信。玉芙遣人告诉他,请他去何宅有事商议,柏青便急匆匆地收拾妥当,出门了。
  到了何宅,老远就看见玉芙徘徊在门口。
  “师哥!”
  “皮猴儿!”玉芙招呼他,“我们在这儿且等等,何老板还没回来。我今儿找你来,是凤老板要同我打擂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儿。凤老板找我,要和我打个三天的擂台,还邀这《顺天时报》来作证,比比看谁的戏卖座儿。他要设计些个条子发在园子里,请戏迷们投票呢,谁的票多,谁赢!”
  玉芙接着说,“如若我要应了,明日这投票的事儿就见报。若我不应,我就此封箱的事儿也要见报。”
  “这…师哥,你是说,你打不赢凤老板便不能再唱戏了?”
  “正是。所以我想同你和何老板来商议。眼下门房说何老板一早就出去了,我们且再等等。”
  不大一会儿,就见了一辆黄包的影子,果然是廿三旦。
  “何老板!”廿三旦看着俩孩子,一脸了然,这就招呼二人进屋。
  “何老板,这事儿…您兴许是知道了。”玉芙小心开口。
  “二奎,给我们备些茶点。”廿三旦遣人给二人准备些吃食。
  “傻弟弟,你怎么想?我刚从凤老板那儿回来。”他饮了口茶,“哎,让我缓缓,这凤卿呀,他从不贪眠,下了大轴子也就是歇息个片刻钟的,今儿一早就遣人来叫我商议。”
  玉芙和柏青一个对视,没想到这名角儿竟也如此黾勉。
  二奎这就端来几样茶点,廿三旦又道,“小丫头,今儿天儿好,我的那些个皮袍子你且帮我都翻出来晾晾,眼看着天儿就凉了,就穿得!”
  “哎哎!”二奎应着。
  “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应是不应?”廿三旦冲着玉芙开口。
  玉芙嗫喏,“我……不知道……我是来找您拿主意的。”
  柏青也有点着急,“何老板,这可怎么办呢。”
  “我拿主意?”廿三旦嘴角勾笑,指头一点俩人,“你俩这小脸儿,怎的板成这样!刚唱出点儿名堂就有名角儿和你们叫板,这不是顶好的声响儿么!”
  “怎的好!凤老板的艺那样好,这打擂台,不就是为难师哥,故意断了他的艺么!”
  “依我看,谁输谁赢可不好说。”廿三旦弯弯眼睛。
  “那…凤老板要是输了…当真封箱呀…”玉芙小心翼翼问。
  廿三旦摇摇头,“要是我啊,天津,直隶,上海,哪儿还没个戏台子,没有人能封住我唱戏的路,我定是不拿这赌约当回事,但凤卿性子烈,此番确是动了真格了。不过,他和你拼得也正是一个骨气!哥哥我呀,可真是比不过。”
  “师哥!”听到这儿,柏青急急说,“师哥你得应下,照何老板的说法儿,凤老板考的就是你这骨气,你就得利索地应了!”
  玉芙也点点头,“何老板,既是凤老板要探我的骨气,我自是不能服软。我的艺是不如他,但我现在风头正旺,这报纸投票,我未必就落了下风!”
  “想好了?”廿三旦问他,“落子无悔,这要是输了,你可在北京城是唱不了了。”
  “想好了。”玉芙咬着嘴,“我应!”
  三人这就开始商量这戏码和对策了。
  “凤卿,你,你这是何必呢?”顾大听闻这打擂台的事儿赶紧掏出来个匣子,“凤卿,今儿我来可是带了礼。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洋楼儿么,这租界的楼不好买,要想挑个顶漂亮的衬你就更是难,所以哥哥耽误了些日子,你看,这就千挑万选,终是置办了一处给你!”
  说着,一挑匣子,果然是几张租界的契。
  “今儿和我去看看这洋楼儿,就别和一个孩子置气了,沉璧也是我的旧友,也不好太拂了他面子。”
  “拂面子?”
  “是呀,这小伶儿刚唱出点名堂,就要和你这顶天儿的人物叫板,你不是断了他的前途嘛。”
  小凤卿走过来,狠狠摁上盖子,“和着您拿这契,是给姓周的做说客!”
  “这是哪儿的话!我刚办好了契就捧着来给你,方才才听你说了这打擂台的事儿,我看你是气糊涂了!”
  小凤卿不置可否,这才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下,“大爷,那您也收好吧。这打擂台输赢可没个准儿,您今儿砸了我,明儿我输了,北京城里可就没我这号儿人物了。”
  “怎么没有!”顾大有些急了,“甭管是怎么对砸,我还能让别人抢了你的头筹?”
  “这拼的可不是老斗。”
  “拼什么咱也不会输!”
  “这小伶儿是荒唐,可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小凤卿叹了口气,“这身不由己和明知故犯也没什么不同,”
  “身不由己?”这几个字听得顾大心头真真儿委屈,可他看着身旁这人,一身水衣子,汗涔涔的,定是刚练完功。算着这时间,又是没睡几个时辰,便道,
  “凤卿,走,咱出去走走,昨儿你下戏晚,今儿你又起得这样早,咱出去透一圈儿气儿,回来补个觉吧。我……我一会还有公务,明儿我再来陪你看园子。”
  “你走吧,这擂台的戏码我还没敲得,一会儿经励科还要过来算包银,可是睡不得了。”
  “凤卿……”顾大站起来,铜架子上有丫头晾的一盆热水,他拧了块巾子给人擦几把头脸,又叨叨几句,“你身上的香真好闻,我和你用的同一种老山檀,却怎么都没有你这一股子奶香。”
  小凤卿却拿起手边话本,自顾自地看着,已然像是没听见。
  顾大悻悻,又遣着丫头给人张罗吃食,一一选好餐码。
  “凤卿,我先走了,这契你且收好。”他背着晨光,勾出的轮廓似有些寥落,“擂台你要打便打,”他又笑笑,自嘲般的,“虽是个诨名,我顾大可是这京城头号老斗,捧人这事儿,我可是从没输过。”
  第71章
  “先生,这《牡丹亭》究竟讲得是什么呀?”
  杨先生没回答,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懂了么?”
  “以前……我是学舌…现在我想问问杨先生……”柏青委委屈屈。
  “那你懂了么?”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自己这就开了腔,站在升平署的舞台上。他低头看看行头,确实是丽娘。
  可这词儿还囫囵着,自己行么。
  “你怎么上来了,灵官还没上呢!来人,来人,先点火!”几个太监、老夫子急吼吼地,就要把舞台正中的火盆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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