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人走了,马车里无比舒适,坐着坐着,沈洛华困意重袭,招呼鸢心留意着上面的动静,脑袋一栽,补眠去了。
半刻后,杨笛衣和周悬草草逛完了上面的庙宇,担心沈洛华她们等久了,便也打算下去。
走之前杨笛衣又看了眼佛像,“你真不拜一拜吗?”
周悬在旁摇了摇头,“不用。”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还未问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秘密,”杨笛衣灿烂一笑,“有缘回来的话,到时候告诉你。”
周悬也不再纠缠,两人直直朝着下面走,刚走到门前,一眼看到沈洛华的马车和旁边的鸢心,还有不远处满脸无聊的馒头。
馒头看到他们走过来,眼睛倏尔亮起,充斥着被拯救了的激动。
待二人走近,鸢心轻轻敲了敲马车,杨笛衣上去一眼瞧见闭着眼的沈洛华,下意识放轻动作。
沈洛华半撑着头,似是睡得沉,杨笛衣坐稳后便再没发出过声响。
一直到回客栈,沈洛华都没睁开过眼,中途马车不知碰到何物,还不小心颠簸了一下,沈洛华眼睛依旧闭得紧紧的。
还是杨笛衣不经意看到她轻颤的眼皮,这才明白了些什么,无声笑了下,也没拆穿她。
待马车平稳回到客栈,沈洛华适时转醒,打了个哈欠道,“到了?”
“嗯,”杨笛衣回道,还没等她说下半句,沈洛华已然撩起裙摆走下马车,只留给她一个仰着头的身影,衬得她十分有骨气。
杨笛衣低头没忍住笑了,这姑娘可真是。
上楼还没歇下片刻,房门便被敲响,小二朝她行礼道,“夫人,少爷说,等您回来去趟医馆,他在等您。”
“好,我即刻就去。”刚要走,杨笛衣又想起什么,嘱咐他道,“对了,你帮我和隔壁房间,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位公子也说一声,免得他找不到我担心。”
小二应下,“夫人放心。”
楼下方氏医馆的马车早早就在等候,杨笛衣上去后便一直在思考方雪明找她有何事。
是只媪的病情好转?能识人了,还是其他什么事,来人没说,她也不确定。
等她进到医馆后院,远远的便瞧见方雪明跪着的身影,杨笛衣一愣,忙快步走了过去。
“见过外祖,”杨笛衣先向上方坐着的方余行过礼,这才看向方雪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余面色沉沉,两手撑着膝盖不语,方雪明跪着的身影亦是沉默。
杨笛衣看了看方余,又看向方雪明,一时更是迷茫。
“杨家丫头,我问你,”方余直直看着她道,“你们两人的成亲,当真是假的?”
杨笛衣没想到是这件事,又看了眼方雪明无奈的表情,当即也跟着跪了下来,假成亲就是假的,纸包不住火,杨笛衣只能道,“是。”
方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抄起旁边的棍子作势便要起身,杨笛衣连忙挡在方雪明身前。
“此事确实是当时形势所迫,我们一起商量后决定的,不怪......”
棍子差点伤到杨笛衣,方余及时收回手,转头怒目看着方雪明,
“什么形势所迫,再如何急迫,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你自小我怎么教你的,叫你尊重女子,你就是这般尊重她的?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啊?”
方雪明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一脸鹌鹑样看的杨笛衣焦急,他之前也不是这样啊。
杨笛衣忍不住轻推他,“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不知道方雪明怎么和老爷子说的,居然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方余看他那副样子更是急火攻心,吼道,“说话!哑巴了吗?!”
“您想让我说什么。”方雪明抬起头直视方余,“您说,我照着说。”
杨笛衣当即变了脸色,拍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
方余挡住杨笛衣,“别拦他,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想说的。”
“不是吗?”方雪明嘴角微扬,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第80章
“从小到大,您不是一直都这样待我吗?我想学医,您偏不让,说我天赋不及自真,我想为母亲报仇,您也不许我管,母亲的事,只媪的事,您想让我知道多少,我就只能知道多少。”
方余打断他道,“我不让你学医,你不是照样学了吗?我不让你管,你自己偷翻家中信件,私自去京城,你告诉我了吗?就连成亲这么大的事,还是你写给长天的信里说的。”
方雪明静静听完,蓦地笑了,“只媪的病情好转,若不是月松发现后偷偷告诉我,您不也想继续瞒着我吗?”
杨笛衣在旁一惊,想起当时他明明说是祖父写信,原来是月松。
当年在京城安定下之后,方雪明就让他身旁的小厮月松回了江南,说是不放心家里,她当时也没细想,居然是让月松回来盯着医馆的动静。
方余浑浊的眼珠盯了他半晌,缓缓开口,“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有这么大的怨念。”
“五年前我离家,没带走家里一两银子的时候,我以为您就知道了。”方雪明淡然回道,“再说,这十几年来,您对我,就没有吗?”
方余浑身一僵,嘴唇颤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方余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方雪明,
“滚出去.......”
方雪明神情平静,朝他磕了个头,再起身,看向杨笛衣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抱歉,“连累你了。”
杨笛衣还未言语,方余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大吼一声,“滚!”
杨笛衣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吓到,身子跟着打了个激灵,眨眼间,方雪明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笛衣境地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她看着方雪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免回头看向方老爷子,这一看却是给她吓的满身是汗。
方余面色涨红,捂着嘴咳嗽不止,像是想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竟是站都有些站不稳,
“咳咳咳......”
“老爷子!”杨笛衣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方余险些倒下的身体,将他扶至一旁的座椅。
方余堪堪坐稳,胸膛剧烈起伏,却还是轻拍着杨笛衣放在他肩头的手,说道,“好孩子,确实......咳咳咳......”
“您先别说话了,身子要紧。”
方余闻言不再说话,深吸一大口气,重重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气息平稳。
可能因着两人吵架,屋内的人都遣走了,杨笛衣一时也不敢离开,摸了摸茶壶,给方余倒了杯茶递到他唇边。
“您喝口茶,慢慢来。”
待方老爷子喝了几小口,杨笛衣又不停的帮他顺着后背,他的脸这才渐渐褪去红色,露出几分苍白。
杨笛衣一颗心这才放了一半回肚子里,生怕刚刚老爷子一口气没顺下去,一仰头倒下。
方余冲她勉强笑道,“多谢你了,好孩子。”
“这是晚辈该做的。”
“不止成亲,他都告诉我了,你们一同上京的原因......”方余似是有些无法启齿,“是他错了,是我们方家的错......”
原来如此,但杨笛衣心下有几分莫名,“研究我体内的毒,是我们商量好的,至于成亲......他没告诉您我们为何要合作成亲吗?”
方余一愣,“不曾,只说可以解决当时困境。”
杨笛衣暗自叹了口气,将五年前的事情完完本本说了出来,看着老爷子神情渐缓,又补充道,
“这些年他对我一直敬重,从未逾矩半分,周边邻居对他的医术也是赞叹有加,他和您教导的一样,对来医馆的任何女子都很是尊重。”
方老爷子喃喃道,“是吗。”
杨笛衣看着老爷子,知晓自己如今没有什么立场去介入祖孙二人的往事,说出来的话也只尽量客观。
想了想,杨笛衣道,“三白、景和,都是与我们去京路上捡到的孩子,还有小易,不知您见过没有。他们与我们在京一同生活多年,回头您也可以找他们来问,尤其小易,他不会撒谎。”
“我见过那孩子,”方余道,“虽心智不全,但在医术上,他确实天赋异禀。”
方余脸色恢复如初,杨笛衣狠狠松下一口气,刚想说要不要去外头找孙长天或者方自真进来,忽听方余道,
“其实一开始,我见你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你和他母亲,似乎有些像。”
杨笛衣怔住,“什么?”
方余看向她,又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其他人,
“但你们又不像,她性子活泼,不像你这般文静,也可能是我这些年老了,总会在其他人身上,见到清儿的身影。”
“我确实,很想清儿。”方余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所以,我对随之,是有些怨恨的,当年若不是他,清儿,不会死。”
方氏医馆传承百年,到方余这一代,已然有些式微,但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出了方若清这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