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竖起耳朵,压下狂跳的心脏,暗中靠近那处,凝神倾听。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咳咳咳,怎么对的起......”
  “夫人,夫人我错了,你好好喝药,咱们只是暂离这里,来日一定还会回来的,你相信我。”
  “啪——”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我不喝......我与杨夫人......只有她......可你竟然......”
  妇人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确定自己听到了杨夫人。
  突然旁边有人走来,他连忙躲起来,亲眼看到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布衣的男人。
  虽是布衣,但看得出他身上其余挂饰皆贵重,陈舍假装路人,害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直等到他们再次上路,陈舍饮尽碗中的茶水,背起包袱跟了上去。
  “他们有病人,走得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我也没落下太多,直到来到太封县,他上任这里的县令,我索性就在客栈里找了个店小二的生计,一直到今天。”
  陈舍讲完这一切,窗外早已明月高挂。
  屋内安静地针落可闻,陈舍看着杨笛衣没什么表情的脸,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
  “你想我有什么,”杨笛衣抚摸着书本上的论语二字,“你还没有说完。”
  这么看来,陈舍知道的真的很多,从他的言语之中,也能大概猜出,张林和当年之事,绝对不是没有任何关系。
  胸口如同有股烈焰在燃烧,传来一顿一顿的痛感,杨笛衣咽下喉中腥甜,“还有呢?”
  “剩下的,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陈舍顿了顿,“秀娘第一次在这里出现,我就察觉到了,客栈里有富家妇人,我就会放只小鸟去通知她,她清晨会假借发病,从家里逃过来。”
  “但可惜,”陈舍垂下眼皮,“没什么用。”
  “有用的,”杨笛衣道,“可能不是现在,但以后,这里一定会有所改善。”
  周悬道:“所以,你一早也知道县丞会送东西,他们会用这个当作记号,杀人?”
  “送东西是他们惯用的,杀人倒不至于,只会恐吓一下罢了,”陈舍道,“如果真出了命案,他们也吃不消。”
  为什么通知他们,陈舍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一眼看到杨笛衣,就觉得她面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就想通知她。
  现在想想,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到了杨大人的影子吧。
  “对了,县丞送的东西,你们可以再仔细看看。”陈舍提醒道,“之前他们送给别的妇人,她们不在意,我捡到过一次,那盒子似乎有暗格,我本想细细查看,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后厨的人拿走当柴火烧了。”
  “知道了,多谢您。”
  杨笛衣站起身,深深向他鞠了一躬。
  陈舍连忙将她扶起,“不敢当,小姐您这一拜太贵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您当得起的,”再开口时,杨笛衣已经有了哽咽之意,“这本书,我能拿走吗?”
  “当然,这本就是令尊之物,”陈舍望着她眼中闪烁的晶莹,怎么也说不出不能二字,“这些年,我也受益匪浅。”
  杨笛衣扯出笑容,“多谢。”
  从陈舍屋中出来,杨笛衣一直死死抱着怀里的书,周悬陪她沉默的向前走,发现面前的路不是回房间的,更像是在后院转圈。
  看她还在失魂落魄的朝着一堵墙走去,周悬忍不住拉住她。
  后院一如既往没什么光,周遭静悄悄的,周悬轻轻喊道:“阿衣?”
  被这么一打断,杨笛衣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回魂。
  她低下头,将怀里的书拿出来,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
  “阿衣,”周悬面露不忍,把她扯向自己,“难受就哭出来吧。”
  杨笛衣看着那本书,道:“周江上,你知道,为什么陈舍明明和我爹只见过一面,就知道我的名字吗?”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爹在这本书里,写过我的名字,”杨笛衣再也忍不住,眨眼睛,泪水一颗颗往下掉,砸在陈旧的书页上,瞬间洇开一小点。
  杨笛衣连忙用袖子擦去,想起刚刚随手翻时瞄到的一行小字,‘笛衣,地衣,愿我女如此般坚韧,生生不息。’
  眼眶发酸,她蹲下身子,在黑暗中任凭无边的浪潮将她包裹,“我,我做到了,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他夸我了。”
  “不对,他不该夸我的,我这么蠢,连为他平反,这么多年,我都做不到,”
  杨笛衣死命咬着嘴唇,试图压抑自己的声音,可喉咙里的声音和脸上泪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很快袖子就被打湿一片。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永恒的绝望和孤寂。
  突然,不知道从哪来一只手臂将她捞了过去,动作轻柔。
  第69章
  “阿衣,快起来了,下雨天你又赖床。”
  “夫人,下雨天又无事,让阿衣睡吧。”
  熟悉的商讨声自门外传来,杨笛衣裹着被子在床上伸开手脚,挣扎了片刻,继续把脑袋埋进软乎乎的棉被里,一动不动了。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床幔被掀开,一丝阳光透进来,映在床上人的脸庞,杨笛衣微微蹙眉,将脑袋埋得更深,
  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杨笛衣察觉到自己怀里的被子被拽动,镜儿担忧道:“我的小姐啊,快起来吧,老爷和夫人在外面催了好久了。”
  杨笛衣鼓起腮帮子,声音带着浓重的起床气,“镜儿,你也叛变。”
  再说,下雨天,多适合睡觉。
  “我的小姐啊,下雨天也适合吃早饭啊,”镜儿帮她把衣服全部拿过来,一件件套上,嘴里话语不停。
  杨笛衣昏昏沉沉地晃着脑袋,任凭她摆弄。
  门外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潮湿感,还带着些许院中泥土的气息,杨笛衣忍不住深吸一大口,满足的松了口气,
  “雨天真好......”
  “雨天吃早饭更好。”杨赴站在不远处的拱门下看她,眉眼温柔,“终于起来了?小瞌睡虫。”
  杨笛衣笑眯眯地回望过去,向杨赴跑去,一把拐住他的手臂,甜甜的叫了声,“爹。”
  “又撒娇。”杨赴眼露宠溺地点了她鼻子一下。
  杨笛衣四下扫视,“娘呢?我好像刚刚听到她声音了。”
  “她先去前厅备饭了。”杨赴道,“我们也走吧,去吃饭。”
  “好。”杨笛衣乖顺点头,镜儿拿了伞忙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沿着门廊缓步朝前院走去,雨滴顺着屋檐落下,听上去颇有几分宁静祥和。
  “爹,你今日不上朝啊?”
  “下雨了,而且今天我休沐。”
  “哇,这么好。”杨笛衣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你书房看书了。”
  杨赴无奈道,“之前的书还不够你看?”
  “那都看完了,包括你的批注,”杨笛衣转了转眼珠,带了几分撒娇道,“你再给我几本吗。”
  “看完了,看透了吗?”
  “哪这么容易啊,”杨笛衣微微撅嘴,“多看才能看透啊。”
  “你这道理,”杨赴失笑,“好啊,那吃过饭,去书房。”
  杨笛衣面上一喜,“好嘞。”
  前厅母亲秦胥已经布好了饭菜,正看到父女二人亲昵地走来,不禁问道,“你们父女两个,在说什么开心事,”
  杨笛衣松开杨赴的胳膊,果断抱住秦胥,下巴靠在她肩头上。
  秦胥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浓,味道刚刚好,混着雨天的清香,煞是好问,杨笛衣没忍住多吸几口。
  “娘一会儿就知道了。”
  “没个正形,”秦胥状似嫌弃地推开她,“吃饭。”
  吃过饭,杨笛衣一溜烟跟着杨赴去了书房,从书架上随便拿出一本,就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一旁的杨赴但笑不语,“一会儿可别又睡着了。”
  杨笛衣小声道,“不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混合着杨赴时不时磨墨和写字的声音,杨笛衣只觉眼前不知不觉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浑浑噩噩间,杨笛衣手上力道一松,书籍应声落地,发出不小的声音,桌案旁的杨赴被惊扰,连忙走过来。
  “怎么了阿衣,砸到了吗?”
  杨笛衣刚从梦中惊醒,眼角还带着莫名的水渍,眼神发木,一直到杨赴轻唤她,她才转动僵硬的眼珠看过去。
  杨赴蹲在软榻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爹......”杨笛衣心中突然泛起无限的酸楚,那股感觉一点点将她蚕食,她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抱住杨赴,把脑袋埋进他肩头。
  杨赴一愣,随即轻拍她的后背,语带安抚,“爹在呢,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杨笛衣忍下泪意,“做了个梦,梦里你们都不在了,就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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