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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468节

  大鸟清鸣了一声,我收回视线,朝前面望去,不由一愣。
  群山险峻巍峨,绵长起伏的山林尽头,数万兵马分为近七路自东朝北奔去,声势浩大,速度极快。
  山峦里云海沉浮,不时遮住他们,大鸟飞至前头,我看清那些旗帜上的大字,隐约认出最东的那路为“平“,东南而来的为“项“。
  我不懂这些大军的大旗,却隐隐能猜到些什么了。
  我回头望向身后,顿了顿,对大鸟道:“我们先去至哲吧。”
  它清脆低叫,掉头往东北而去。
  紫桂襄岭纵过半个漠北与鄞州,北方山脉尽头就是至哲。
  葱绿大地渐被荒土所覆,长河稀疏,行缓着流过贫瘠大地。
  这就是漠北,当初在柳州,我辛苦攒钱为凑得路费,今朝御鸟,不过两日便到了。
  长河附近村郭落落,再远一些,终于出现一座望不到边的豁大城池。
  城外并不安宁,近万壮年提锄扛棒,或肩挑石块,似在凿山挖土,城中街道里极少见到妇人和小孩。
  我道:“我们找个村子吧。”
  大鸟应了声,掉头朝西面飞去,高空俯瞰,路上人群无数,除却行走慌乱的百姓,又遇见了数支大军。
  飞过数座城池后,大鸟在一座略小略静的村外停下。
  我抱着包袱朝村头的木头栈桥跑去,一个满发风霜的老人在附近晒酒曲,我叫道:“老人家!”
  他回头朝我看来,灰白眼眸有些迷离,缓缓聚在我身上。
  “这里出了什么事吗?”我问,“路上看到人心惶惶,大家都很慌乱。”
  “姑娘打哪来的?”他嗓音沙哑的几乎不可闻。
  “汉东。”
  “你快走吧。”他回过头去,轻声道,“他们都说天要塌了,全往风平关跑了。”
  第466章 神鸟偷听
  “天塌?”
  我朝西北高空望去,饶是猜到过漠北关西会乱,可是真正见到,仍不免心存危惶。
  “老人家,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会天塌?”我问。
  “北边全乱了,跑来的人都是血淋淋的,那可是跟神仙最近的地方啊,连神仙都要守不住了,你说这天是不是要塌了?”
  “那你呢,你不走么?”
  他笑了下,道:“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与其做个客死他乡的流民,还不如留在自己的土地安安实实呢。”
  我轻点头,道:“我看到那边有几座大城,许多官兵在帮忙一起挖山,大概是想在那躲一阵。我先送你过去吧,就在至哲,不远的。”
  “哈哈哈!”他笑道,“就在至哲?姑娘,至哲一州就比你们汉东最大的沧州要大上两倍了,这还不远啊,我去了也是和年轻人抢地方挤,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他抱着竹篓回身朝村子走去,挥了挥手:“而且村里都是老伙计呢,我们谁都不乐意去的,你还是自己走吧。”
  我看着他消失在屋舍中,回头看向立在远处大鸟,它轻拍了下翅膀,望着我,没有说话。
  这里只为至哲,更近西北的半水和云州,怕是更乱了吧。
  我轻皱眉,朝大鸟走去。
  远空落了雨,大鸟绕过一座高山,往清净无人的荒山飞去。
  云州至西为昆仑巽蒙山东境,巽蒙山立于呈虚山脉一角,大鸟从云州无争城而过,城内城外,一直到七里外的煨源官道,俱是兵荒马乱。
  远空有剧烈轰响,我不敢贸然过去,道:“先停一下。”
  大鸟在空中停下。
  我以神思从地上牵起大石,凌空布下乾元星阵,脑中将能记起的十巫人面一一思索过去,阵法没有波澜。
  我微凝眉,石阵秩序打乱,又飞起八块大石,重组为太清沐行阵。
  阵法浮起绿光,北边四块石头玄色由浓渐轻。
  太清沐行,非寻妖寻人,而是定鬼捕魔之阵。
  石上玄色为煞戾之气,阵中石头相距三尺,实则表地五十里。
  也就是说,北方近两百里的地方已为它们所侵,而我的阵法有限,也许在更北处,魔兵更多。
  我抬手散开阵法,石头簌簌从空中落下。
  大鸟没有动静,似在等我发话。
  我眼眸变得迷茫,遥望向北方天空。
  路上所见的军队不可能只这一两日出发的,也就是说数日前朝廷便被惊动了。
  而那些魔兵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来的,魔界定有一处界门被破开了。
  我被师父和卿萝从夙云之泽带回望云山,路上耗了几日?
  有没有可能,师公他们现在已在昆仑了?
  我垂头微揭开七星盅,盅里的小虫子们蠕动着,两日不到,黑白相间的身子便已足够肥嫩。
  这时几声尖叫隐隐传来,我们循声望去,长野尽头数十人奋力跑来,数个妇人手里还抱着孩子,几只凶狠恶狼远远追在他们身后,距离被不断拉近。
  我一愣,忙收起七星盅:“鸟儿!”
  大鸟俯冲而下。
  高空斜坠,长风急扫入面。
  跑在最后的一个少女惨叫着被三只恶狼扑住,转瞬撕碎,鲜血喷溅了一地。
  其余恶狼没有停下,朝前面慌逃的人群扑去。
  我抓紧鸟身,眉眼一厉,掀起百块大石迎面撞去。
  相冲的力道极大,恶狼后摔出去很远,但随即便飞快爬起,抬头朝我望来。
  我一顿,这根本不是狼!
  眼眸猩红如血,獠牙长及下颚,身上所覆毛发下并非皮肉,而是暗色甲壳,难怪方才没有撞伤它们的身子,这根本就如顽石。
  我抬起手,石头于空中相织,仓促间只能落成九宫寻妖格,刚定下阵法便被一股黑气所噬,碎为粉末。
  我朝那些“恶狼“看去,它们是魔族。
  可我方才的太清沐行阵所捕捉的鬼魔,并未有离我这么近的。
  就这么定阵的功夫,大鸟已冲了下去。
  一只“恶狼“迅猛跃起,大鸟猛的侧身斜飞,避开它的獠牙,随后一偏首,啄入了它的眼睛。
  “恶狼“哀嚎,摔地翻滚。
  我手脚并用的抱住鸟身,几乎要掉下去。
  又一只“恶狼“扑来,大鸟迎面击去,翅膀力度如千钧,直接将那只“恶狼“拍飞了出去。
  我回头看向那群已跑远,却站在远处傻望着我们的人,叫道:“你们快走!”
  他们喘着气,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几人伸手抹着眼泪,最远处的一个中年男人忽的拔腿朝我们跑来,随后其他几个男人和少女也跟了上来。
  他们捡起石头往那些“恶狼“砸去,一只“恶狼“怒吼,掉头朝他们扑去。
  我忙凝神,数十块石头飞起,将那只“恶狼“困入了空凌六合阵。
  这期间大鸟的攻势没有停下,我在它背上坐的辛苦,渐渐却也习惯。
  我以石阵相辅,虽几次被它们躲开或直接咬碎就要落定的石头,但到底是配合着大鸟,将它们尽数困入了阵里。
  大鸟颓落在地,我跳下来检查它的伤势,那些人朝我们跑来:“长老!”
  我回过头去,道:“我不是。”
  他们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多谢长老的救命之恩!”
  “多谢长老!”
  我伸手扶起他们,没再解释,问道:“方才叫你们走为何不走?折回来做什么?”
  “长老莫不是受了重伤,怎会对付不了这几头畜生。”那个中年男人道,“我们回来帮长老的啊。”
  我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家在何处?”
  “我们都是半水临河的,“一个少女眼眶通红,难过道,“长老,我们还能不能回家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抿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有封印化劫,我没有赶走那些魔兵的能力。
  虽然知道那些魔兵迟早会被驱逐出去,可是半水一州,怕是数月都再无宁日了。
  一个小娃娃这时忽的张嘴大哭,抱着他的女人忙伸手拍抚,轻声哄着,并歉意的朝我们望来。
  我心下骤然一痛,道:“能,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她一愣。
  她身边的妇人忙推她:“去啊,那可是长老,快去让长老抱啊,福泽,福泽!”
  女人有些局促,缓缓走来,将孩子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比我的孩子要沉许多,张着嘴巴哭得很用力。
  “长老,给他赐个名吧。”那妇人道。
  我抬手轻抚过襁褓,目光触及到自己枯瘦灰白的指尖,针扎一般,缩了回来。
  我摇了下头,将孩子还了回去,看向那个问话少女,道:“半水一时不会平和,云州恐也会有波及,你们不想离开漠北的话就去至哲吧,切记不要去村郭或荒郊,一定要去大城,我来时看到那些大城都在建筑工事,有些城池还会被落定阵法,足以保护你们。”
  “多谢长老!”几个妇人欣然喜道。
  那个少女眼眶仍是红着:“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临河呀?”
  这个问题我真的回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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