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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虫怪蝶 第24节

  半日不见,她总感觉帘里的蚕,数量比昨日又少了不少,帘里有几处地方空了一块,往地上瞧了几眼,没看到有爬出来的蚕,两下里更加疑惑了,添了桑叶后,问熹姐儿:“今日有什么人进过蚕房吗?或者有老鼠鸟儿之类的东西进去过吗?我怎么感觉蚕又少了一些。”
  “我进去过一回,看它们吃桑叶。”熹姐儿认真想了一想,“后来应当没人进去了吧,至于老鼠和鸟儿,我没有看见的……”
  姚蝶玉眉头不展,难道是她记错了?
  没有头绪,也只能当成眼花记错了了。
  厨房不久前有人用过,路过的时候闻到引人入胜的油香,姚蝶玉闻着,肚子有些饿感,她怕这阵油香会传到蚕房去,跟着熹姐儿,一起把蚕端到房里头放着。
  晚膳还没想好要吃什么,今日赚了不少,可以添些荤腥饱腹一顿,想到丰富的晚膳,姚蝶玉一改严肃疑惑的面容,进到厨房里头,把午时吃剩的米饭,添水煮成水饭。
  不久之前,余采薇用了厨房,她煮了一锅肉粥,还炒了盘香喷喷的东西,她用过的锅油乎乎的还没来得及清洗,共用的灶台上溅出的油滴凝固了。
  姚蝶玉看了一眼,本没有留意太多,可在收回视线前,一个恍惚,在四边坟起的火坑上,看到了两只食指长,腹部下小足多多,形状类蚕的虫子。
  蚕怎会出现在这儿?或许是看错了。
  她心里这么想,脚下不自由走了过去。
  走近看去,果真是蚕,两只蚕身子油亮金黄,触碰一下,手感脆硬,是被油炸过的痕迹。
  想到自己养的蚕经历了什么,姚蝶玉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啊,母也天知的,干什么吃我的蚕……”
  五龄大蚕可以食用,蚕蛹也可以食用,油炸后味道鲜美,是人所需要的五味,去年干旱饥荒,有的蚕娘子养不起蚕,直接活埋了,有的拗不过家中人,把辛苦养大的蚕烹成食物饱腹,姚蝶玉养蚕爱蚕,别人吃蚕她不管,可吃她的蚕,她脾性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急促的呼吸之后,怒气在脸上丝丝浮动。
  厨房是余采薇用的,偷她蚕吃的人也只能是她,姚蝶玉狠狠反袖擦了一下泪眼,结果太过用力,把泪眼擦红了些,面容上的怒气因此又重了几分。
  她压抑着满腔怒意,心疼地捏着那炸得脆生生的蚕,跑到余采薇的寝房前:“婶婶,你在吗?”
  寝房的门合得溜严,里头的人听到敲门声和姚蝶玉的声音,着了一惊,筷子都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等了一会儿,里头只有乒铃乓啷的声音,却没有说话声,姚蝶玉想余采薇是在毁尸灭迹,到时候她只要矢口否认,自己也拿她没办法。
  那些蚕,她从芝麻粒大养到食指大,每日担惊受怕,怕它们饿,怕它们得病,还在晏鹤京那儿受了委屈,好不容易要结茧了却被人拿去吃了,她无法接受,犹豫片刻后,直接推门而入:“婶婶!”
  打开门看到的光景,便是余采薇往福哥儿嘴里塞那所剩不多的炸蚕。
  炸蚕在福哥儿嚼动之下,发出清脆之音。
  早晨还抱着桑叶吃的蚕,一眨眼就成了别人口中的食物,看到这个光景,姚蝶玉嘴巴一撇,擦去的眼泪再次掉落。
  她带着哭腔的质问,在醇香的房内响起:“你、你……干什么吃我的蚕,呜呜呜我的蚕,我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啊,呜呜呜呜。”
  面对姚蝶玉的质问,余采薇脸上火辣辣的,她这几日不知为何事而愁,脸不涂泽,熬得脸蜡黄干瘦,衣裳也穿得破旧了。
  有些可怜。
  余采薇双手无处安放,她把装有炸蚕的盘子交给福哥儿,僵硬地拉着眼泪不停往下掉的姚蝶玉到一旁去,温声解释:“你别哭,我这也是没办法,福哥儿他爹魔怔了,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整日价就待在赌坊里,我屋里头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偷去解钱了,我手里头的银子都用在生药局里了,福哥儿病了,我又没有闲钱给他买肉,所以就……”
  听了余采薇的解释,姚蝶玉的怒气减少了几分,眼角挂着小泪珠委屈道:“可那是我的蚕,我好不容易才养大的,你怎么可以吃了它。”
  “我知道,我保证,等福哥儿病好起来了,我帮你养一个月的蚕,好不好。”余采薇哀求道。
  余采薇性子自傲娇气,不曾和人低声下气哀求过什么,今次是因为福哥儿,走投无路了才会做出偷贼一样的举动。
  姚蝶玉憋在胸口的怒气发不出来也吞不下去,不管怎么解释,她仍然不能接受余采薇偷蚕吃,偷一次也罢了,如果不是这一次发现了,她的蚕就要被吃光了。
  越想越气,气到眼泪掉了下来,她还想说几句,但模糊的目光在看到福哥儿一脸无辜望着这边,又看到她瘦削发黄的脸庞,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她的辞色渐渐缓和:“你可以自己去挣银子,也可以和身边人借一些,但是,你不能偷、偷吃我的蚕,如果你再偷我的蚕,我、我就去告官府了。”
  “晓得晓得,福哥儿快好了,我不会再偷了。”余采薇赔笑道,“我保证不会再偷了。”
  保证有什么用呢,姚蝶玉没好气瞪了余采薇一眼,带着怒气转身离开。
  看在福哥儿的面子上,这件事她不好追究下去。
  不追究,心里却因此对叔婶这一家人多了几分厌恶,再这么合住下去,日后的生活里会有更多糟心事儿,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她不想再合住了,当务之急都要挣多些银子才能改变现状。
  说到银子,姚蝶玉肠子都悔青了,她后悔没有跟着金月奴一起去松江府,也后悔拒绝给晏鹤京做雨服。
  十三两银子,她得织多少素纱才能挣到啊,一匹素纱只有六钱,眼睛织坏了都挣不到啊,到手的鸭子被自己赶飞了。
  美美的心情,因蚕被偷吃之事而坏到了底,姚蝶玉心事重重带着熹姐儿去买晚膳的食材。
  姚蝶玉去质问余采薇时,熹姐儿在门外摘花追蝴蝶,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她不知姚蝶玉的心情为何低落,一派天真道:“嫂嫂是不是因为哥哥不在,所以怕煮茧?没关系的,我可以帮嫂嫂煮茧。”
  “多亏有你!”自己养大的蚕,取丝时她不忍心煮死,以往都是让吕凭代煮的,现在吕凭不在,熹姐儿才会以为她是在为此事而苦恼,姚蝶玉不想让熹姐儿担心,顺着话说了。
  “如果嫂嫂要剥茧,我也可以帮忙。”
  熹姐儿声音纯净,姚蝶玉听了,心情好了不少:“好,我们熹姐儿也成大人了。”
  “嗯,所以嫂嫂不要不开心。”熹姐儿指着自己的眉头,又指着姚蝶玉的眉头。
  姚蝶玉知意,瞬间展开了眉头:“好。”
  ……
  金月奴地里的桑叶,姚蝶玉前几日都摘回来,桑叶不够用,她不像以前那样一日数喂。
  知道蚕被偷吃后,她更觉蚕可怜,要结茧走向死亡了都不能饱餐,不能吃新鲜的桑叶,忒可怜也,而自己也太无能。
  次日醒来,她整理微蔫儿的桑叶时,两边的太阳穴一热,想到了晏鹤京园林里的桑树。
  他的桑树养的好,黄中带绿,是蚕爱吃的叶子,要是能让蚕继续吃个几次该多好,
  不过晏鹤京说了,她可以去摘桑叶,左右不过再摘两次,碰上面就碰上面吧,一大清早的碰面不会少块肉。
  想着新鲜沁翠的桑叶,看着探头探脑寻找桑叶的肥蚕,姚蝶玉目光一定,下了决定,背上竹篓,拿起剪刀,严肃的神态,和赴死一样出了城。
  先喂饱蚕再说。
  晏鹤京没想姚蝶玉会来园林里,银刀喘着气儿来宅院说姚蝶玉来了园林时,他抱着盐雪,慢悠悠吃着早膳,他想着对自己态度凉凉的姚蝶玉,这早膳吃的味同嚼蜡。
  听了银刀的话后,才尝到早膳的鲜美:“真的?你莫不是在骗我?”
  “公子,银刀哪里敢说假话,比金子还真。”银刀擦着额头的急汗,“她的蚕是五龄蚕,颇能吃,所以要摘好多桑叶,马车我已经叫人备好了,公子这会儿去还能碰上她。而且我看姚娘子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刚才有意无意打听公子的雨服做了没有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呆串了皮的人终于开窍了。”晏鹤京放开膝上的盐雪,展眉起身,朝马车走去。
  姚蝶玉在来的路上劝好自己了,她要能屈能伸,拿下十三两银子,之后……不对,没有之后了,之后她就去松江府里头当蚕娘。
  第46章
  马车急速驶向城外,晏鹤京坐在马车上等着焦急,想着是不是应该找多一匹马来拉车,这样能快些到园林,或者干脆把园林里的桑树全部移植宅院内,以后让姚蝶玉来宅院里摘桑叶。
  这倒是个好主意,能让她少走些路了,自己也不用每天一大清早就跑去园林里守株待兔了。
  他这般想,那般打算,嘴角的笑痕藏不住,银刀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嘴才开口:“不过公子,姚娘子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哭态宛然,受了委屈似,不过妇人家,会受委屈,会难过,都是因为生活吧,待会儿公子小心些,别把人惹哭了。”
  哭过了?晏鹤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边,想到姚蝶玉红肿的眼,再也笑不出来,他沉下气,想着她是历了什么事儿才会哭,又想着她哭成了怎样一个模样才会哭态宛然。
  一路上各种琢磨,等到了园林,晏鹤京终于明白什么是哭态宛然了,一双蒙了云雾的柳眉,两边的腮斗儿粉浓浓,眼眶微濡微红,透着深深的哀伤,这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知道她哭过了。
  晏鹤京走到姚蝶玉面前,不等她开口,开口就说:“我的雨服还没做。”
  姚蝶玉摘桑叶的时想起自己的蚕又难过了一会儿,未留意有人靠近,她先模糊地听到了晏鹤京的声音才转身看到人影:“晏大人说什、什么?”
  “雨服。”晏鹤京没有靠太近,和姚蝶玉保持着一段距离,怕吓到她似的,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折下,“姚娘子会做雨服吗?”
  不想晏鹤京会主动提起雨服的事儿,且他像是第一次询问她会不会做雨服,给了她答应和拒绝的权利,姚蝶玉在来的路上告诉自己此时为金钱折腰,是为了日后的生活更好,可到了紧要关头她犹豫了。
  答应下来,会不会让晏鹤京误会自己在欲迎还拒,而她也有卸磨杀驴的嫌疑,她有点良心不安。
  良心为人之根本啊。
  因为良心在作祟,她没有立刻回应。
  银刀的心里奇了个怪了,刚刚拐弯抹角打听他家公子的雨服做没做的人,现在怎么给了台阶下,却不顺着走。
  他思考着,觉着姚蝶玉是在担心晏鹤京心思不纯,毕竟哪家好公子张口闭口要个有夫之妇改嫁的,他计从心生来,插嘴道:“公子,顺便给狸奴女郎也做一套雨服吧,清明之后狸奴女郎就要来,今年雨水丰沛,应当要下到六月了。”
  “嗯……好。”晏鹤京的心思全放在姚蝶玉身上,“工钱一日算双份,姚娘子做吗?”
  什么良心的,在听到一日工钱二两十六钱的时候直接变为烟云飘走了,姚蝶玉呆了一下:“做……我会做的。”
  得了回应,晏鹤京暗喜,想着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和她多相处,只是在看到她含悲时可怜又可爱的面容时,又狠不下心来逼迫,他改了主意,打叠起千万温存安慰道:“金娘子不在这儿,你一个人来宅院有些孤单了,你……你这次可以在自己家里头或是铺里头做雨服。”
  话音刚落,姚蝶玉满脸浮现惊喜之色:“真的吗?”
  “这几日总下雨,一来一回,容易感寒。”晏鹤京眼睛斜看别处,心口不一,“嗯……所以就不必来宅院了。”
  姚蝶玉好骗,一点没怀疑晏鹤京,也没看出他眼里的不情愿,这一次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少了防备:“晏大人,其实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又是这句话,他才不想做好人,做好人没什么好处,晏鹤京怨念颇深,仍然心口不一:“嗯,你觉得好就好,晚些时候,我让银刀做雨服的料子送过去,还有狸奴的身材尺寸也会写给你,工钱的话一日一结,也会让银刀给你送过去。”
  “晏大人,谢谢你。”姚蝶玉点头屈膝,行了个礼。
  听了二人的对话,银刀眉毛一挑,暗夸晏鹤京以退为进好手段。
  晏鹤京退一步后很快就后悔了,他用尽各种手段,自己没能和姚蝶玉相处几次,反倒是让银刀得了好处,越想越不是滋味,只话说出口了,不能收回,他暗暗安慰自己,放风筝想放得远,线不能拉太紧,只要线在自己这一头,总会收回来的。
  总有一天,他的奸计是能成的。
  奸计要成得有人配合,情愿的配合还是不情愿的配合都可以,姚蝶玉更像是这场游戏里的售奸人,引着晏鹤京往这个圈套跳了以后,自己拍拍手就走了,留下他一人善后。
  比如这次,雨服做完以后她没了人影,桑叶不来摘了,铺子不开了,整日价呆在家里给蚕上蔟,晏鹤京想见她一面都难,好不容等蚕开始作作茧了,她又收拾了包袱,一声不吭跑到亲娘那儿去了。
  故意躲人似的。
  如果她真是售奸人也罢,可气的是她不是,风筝线是在手里,而风筝不见了影子花,这和飞了有什么区别,晏鹤京气得胸口发疼,恨得牙痒痒,一日后悔三次,银刀急得备了救心丸在手:“公子,别气别气,她又不是徙居了,妇人归娘家,不是常见的事儿吗?”
  “下一次我不会心软了。”晏鹤京听不进劝,“强摘的瓜不甜,放久了也会甜。”
  “还会烂。”银刀摸着鼻头,接了句话。
  “你说什么?”
  晏鹤京听清了,正想骂几句泄气,然而银刀机灵,嘿嘿一笑,立马转了话题:“公子,你上回让我查的事儿我查到了,松江府新开的绒线铺,据说一日至少有两钱呢,不过那新开的绒线铺的底脚,我没有查到。”
  “没有查到就是没有新开的绒线铺了。”闻言,晏鹤京回了思绪,严肃起来,“一日两钱,对寻常妇人来说确实是个诱人的工钱,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
  “是诱人的。”银刀说,“京城那儿洗碗的工钱,一个月也才三钱。”
  “你请陆通判过来一趟。”晏鹤京道,“我要让他去查一查这个消息从何处来的。”
  “是。”
  ……
  蚕结茧后要七天才取丝,这七天里,不需要添桑叶除砂,姚蝶玉想着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回娘家了,得了吕仕芳的同意后,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娘家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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