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严胜目视前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泪水。
阳光将母子二人依偎前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暖。无言的、深沉的温情,在这沉默的陪伴与支撑中,静静流淌。
两个月后,宇智波佳织终究没能抗过病魔的侵蚀,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离世。
葬礼时,严胜全程表现平静,如同一个局外人完成了所有仪式,仿佛逝去的并非他的生母。
然而,当一切喧嚣散去,他独自回到空旷寂静的房间时,一种猝不及防的酸胀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感觉并不剧烈,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厌恶的蹙紧眉头,试图将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软弱的情绪强行压下去——他明明早已摒弃了这些东西才对。
忽然。
一声绝不可能出现的、熟悉的轻柔呼唤,带着些许迟疑和不确定,突兀的在房间里响起:
“严胜......?”
什么时候?!
严胜浑身肌肉绷紧,所有的感伤情绪被警惕取代,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锵!”
刀剑出鞘的锐鸣划破寂静,冰冷的刀锋直指声音来源的方向。
然后。
他整个人僵立住,瞳孔因无法理解的震惊而收缩,倒映出绝无可能出现的景象——
不远处,光影模糊的角落,赫然站着那个不久前才由他亲手献上白花、亲眼见证入土安葬的女人:宇智波佳织。
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脸上全然是措手不及的迷茫,眼睛睁得极大,正又惊又惑的看着他,而他的刀尖点在她鼻尖前、泛着凛冽的寒光。
第37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严胜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逻辑、常识都在眼前这荒谬的景象面前崩塌。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女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下葬时的那套素色衣服,连发髻都一丝不苟。
“......母亲?”严胜喉咙发紧, 握着刀的手稳如磐石, 但指尖却冰冷无比。
是幻觉?是某种针对宇智波的诡异幻术?还是......?
地狱。
缘一被沉重的枷锁束缚在一根烧得通红的铜柱之上, 炽热的火焰无情的灼烧着他的魂体, 带来足以让任何意志崩溃的永恒痛苦。
他低垂着头, 凌乱的黑发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唯有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 偶尔流露出亘古不变的悲悯与平静。
忽然, 某一刻,那始终平静无波的眸光,动了下。有什么东西穿透层层地狱的阻隔, 传递到了他这里。
是......兄长的情绪。
极其罕见的、压抑到了极致的悲伤。
因为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即便相隔生死,即便身处地狱,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羁绊, 依旧能让他感知到兄长的强烈情绪。
生前亦是如此。
每当兄长情绪强烈波动, 他总能隐约察觉到。只是那时的他太过笨拙, 不知该如何表达,往往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反而加剧了兄长的烦躁。
但现在,他知道了。
直接去问, 兄长绝不会说。想要帮助,兄长也绝不会接受。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
最好是默默地做、不动声色地做、不被发觉地做。哪怕事后被发现了,也要假装与自己无关。
......兄长因何而悲伤?
缘一那被业火灼烧也未曾改变的眉头, 微微蹙起。他集中死后变得更为广阔和敏锐的感知力,循着那丝悲伤的源头探去。
不再是生前那样只能模糊感应情绪,此刻的他,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那是一场属于人间的葬礼。
仪式肃穆,气氛低沉。在仪式的最中央,静静安置着一具棺木,棺中安然躺卧着的,是一位女性。
缘一意识微微凝聚,复现在眼前的“血脉线”已告知了他对方的身份:是兄长这一世的母亲。
让兄长伤心的根源,找到了。
缘一沉默着。业火依旧灼烧,但他的意识却仿佛超脱了□□的痛苦。
他“看”向了某个方向。
在那里,代表着孽业的黑色丝线缠绕着每一个灵魂。他找到了代表那位女性的一条,上面的“重量”一览无余——有善有恶,功过相抵后,仍需在地狱受罚十年方可转入轮回。
十年......对于地狱的时间而言,不算漫长,但对于正在承受丧母之痛的兄长而言,等待母亲解脱的时间,或许每一刻都是煎熬。
这点业障......
缘一被锁链紧紧捆绑住的双手,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握紧拳头,用力试图将右手从铁链中抽出。粗糙沉重的锁链摩擦着他被业火反复灼烧的魂体,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留下一条条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
但他毫不在意。
终于,他的右手猛地从锁链中挣脱了出来。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缘一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在虚空中一抓,握住了那条连接着宇智波佳织的孽业之线,使劲一扯。
黑线应声而断。
紧接着,他将断开的线头按在自己被业火缠绕的胸膛上。
那原本属于宇智波佳织的孽业,如同找到了新的宿主,迅速缠绕上缘一的魂体,融入那望不到尽头的、庞大的孽业中。
做完这一切,缘一将挣脱的右手重新放回锁链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再次低下头,无声承受地狱业火的灼烧。
如此,便好了。
兄长......应该能稍微好受一些了吧。
时间在业火永恒的燃烧中流逝,难以计量长短。唯有痛苦的嘶嚎与锁链的摩擦声是这里不变的背景音。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的传来,最终停在了被缚于铜柱之上的缘一面前。
缘一低垂着头,双目紧闭,好似完全沉浸在刑罚之中,对来者毫无所觉。
低沉充满磁性、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响起:“继国缘一,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做。”
声音的主人——地狱的辅佐官鬼灯,穿着黑色狱卒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极其强大的气场,周围肆虐的业火和哀嚎的亡魂都下意识的远离了他所在的范围——哪怕是最凶恶的鬼怪见到他都要绕道而行。
缘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鬼灯那双死水般寂静的眼眸扫过缘一身上那明显新添的、与其它“陈旧伤痕”迥异的撕裂伤,以及那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刚刚被强行转嫁孽业后残留的能量波动。
他冷哼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
“你是觉得自己的刑期还不够漫长?还是认为反正都已经长到近乎永恒,那么再多加一点......也无所谓?”
还是沉默。
鬼灯危险的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啧”。
他确实对继国缘一抱有某种程度的欣赏——欣赏他的实力,以及那份身处地狱、承受极致痛苦也不曾磨灭的意志力。
而且这家伙刚下地狱就造就了一番“壮举”。
——那时,缘一凭借一己之力,强行突破地狱的层层封锁,差点把整个地狱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抢人。
将一个罪孽深重的灵魂送进转生池。
这不仅是对地狱威信的公然践踏,更是对地狱底层规则的蔑视,给整个地狱管理系统结结实实地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实。原则上,某些操作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该受的惩罚一点也不会少)。
但你得是私下里、悄悄的做,只要不被发现,大家基本都会心照不宣的装糊涂。
然而继国缘一选择的,是最直接、最暴力、最“光明正大”的一种——当面砸场子。
这就触碰到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了。
鬼灯看着眼前继续装死的男人,额角似乎有青筋在跳动。他最后冷冷地瞥了缘一一眼,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无情:“既然要做,那就受着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无尽的业火与哀嚎之中。
直到鬼灯的气息彻底远去,缘一那始终紧闭的眼睫,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对于鬼灯的话,缘一无动于衷,也毫不在意。此刻,他全部的心神只萦绕着一件事——兄长还在伤心。
即便他已经斩断了那位母亲身上的孽业,为她铺平了通往轮回的道路,但兄长此刻的悲伤,依然存在。
他......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兄长?
这个念头一浮现,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说起来,他上一次感知到兄长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还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