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过了十几天,远远看去,可以看到树上有了些嫩绿,凑近了又找不到什么,春天的脚步在快速蔓延着。
屋外的一块平地被赵华收拾出来,他和陈志荣两个人挥动锄头,把它翻腾一遍,之前已经烧过这片地上的野草,泥土被翻过一遍后,变得松松散散。
他们手里留的种子,和何清清之前从柳树那几个人手里换的种子都挑着地方种下去,不再像上次在小镇上那样小心翼翼。
当时是怕太阳刚出来,季节不对,气候也不对,浪费了种子,现在他们种也得种,不种也得种,就算种不成,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再吃一整年的鱼,他们都会死,没有粮食可不行。
“咳咳咳咳……我可能快死了。”陈志荣更加虚弱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走路晃晃悠悠,两个月前就在说这句话,两个月后依然是这副模样。
赵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炉火里木柴噼啪燃烧着,这一个月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让他们都不适应,只能在闲时多干点活。
“踏。”
外面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只厚底靴踩在了地上,迈步进来。
阿夏背着一大捆柴,柴刀挎在腰间,进来后把那些枯枝烂叶摆开,在院子里再晒一通,好留着烧。
她的脸上带着黑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注重细枝末节,身上也脏兮兮的。
柴刀有些钝了,阿夏找出磨刀石,撒一点水用力打磨片刻,拿手指刮了刮刀刃,然后思考片刻,在脑袋上比划一下。
“别!”赵华和陈志荣大惊。
哧……
她面不改色地削下一大截头发,抬眼看向两人。
“……没事,我说你小心点,别伤了自己。”赵华干笑一声。
陈志荣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紧张。
阿夏没言语,又在把另一侧也削掉一大截,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头发长了以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
用手抓抓留下的头发,她回房找个镜子看看,像是狗啃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阿夏笑了一下,又侧着头,拿柴刀继续修短一点,磨过以后刀刃还是有些钝,扯得头皮生疼,让她眼角有些颤动。
终于修理完,她回头看向空空的床铺。
“当当。”
房门被敲响,赵华的声音传进来:“该吃饭了。”
阿夏起身打开门,赵华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她。
忽然奇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阿夏抬了抬眼皮,回身在门槛上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原来她还会长高的吗?
她也有点惊奇。
……
陆安蓄起了一层薄薄的胡须。
自那天开始,他无法再梦入末世。
那一切有如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时常失眠,望着窗外星光,不由怀疑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茴是不是也是他幻想出来的?
面对着现代的繁华喧闹,陆安恍惚出神,怎么也不敢想象,短短三百年,这一切就崩塌殆尽。
“如果我说三百年后世界末日你信不信?”
“信啊!怎么不信?”
赵信博挠挠耳朵,仰头灌一大口酒,“三百年多长,大清都灭亡了,那时候那些地主不都是末日?这才几十年,再过三百年原子弹一轰,大家都玩儿完。”
“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十一代孙子是个瘸子,你信不信?”陆安抿了口酒问。
赵信博纳了闷儿了,掰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
“我觉得你小子是不是进精神病院待了几个月,怎么神神叨叨,还搞成这副模样?咋?沧桑大叔范儿?怎么搞的?”
陆安不仅胡茬冒出来,精神不振,原本高大的身材也瘦了点,暮气沉沉。
用赵信博的话来说,塞他一把吉他,扯着嗓子吼:“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绝对比汪半壁还火。
火锅店里生意火爆,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根本不引人注意。
陆安没说话了,望着火锅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唏嘘。
“我有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知道,就那个……鄙视古今中外都看不起嘛。”赵信博对夏茴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时,傲气的不得了。
陆安点点头,夏茴不是他幻想出来的,那一切真实存在着。
赵信博敛了敛神色,认真道:“兄弟,我觉得,你该看一下心理医生,真的。”
“是吗?”
“你这样下去不行,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赵信博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翻,找出来他们当初一起做电工的照片怼到陆安面前。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样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变成另一副模样,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陆安看着手机里那个人,怎么看怎么陌生。
陆安走了,回去了,带着酒气进屋,夏茴回头看一眼,张了张嘴。
“回来了?”
安应一声,低头摘掉外套,然后把打包回来的饭放到桌上。
他看看夏茴,静立片刻,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回房了。
第194章 秘密
这一个多月,现实世界与末世完全分割开了。
最开始期待的事终于到来了,陆安发现自己一时竟感到无所适从。
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没有脱衣服,也没有洗澡,半睡半醒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满是怪物嘻嘻哈哈的破世界。
赵华瘸着一条腿抱怨又吃鱼,却吃得比谁都开心——他只是不想让小锦鲤整天吃鱼,自己吃什么无所谓,只要不饿就行。
何清清贪婪地晒着阳光,尾巴的鳞片反射着淡绿色的光芒,时不时甩到一边。
还有阿夏……
阿夏!
半睡半醒间,陆安忽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望着窗外灯火,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外面霓虹灯闪烁着,冬天的这个时间,这座城市已经安静下来。
无比强烈的孤独感攫住了他,在床上坐了很久,陆安浑身无力,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最终晃晃有些疼的脑袋,起身脱衣洗澡。
在三百年后的时光里,他同样存在过,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客厅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他没有预料到这一时刻,不用再去末世,却像是丢了什么东西,看着浴室镜子里那个男人沧桑的面容,他抬起手摸了摸。
这里是2021年,没有末世,没有污染,没有四个月亮。
一切都还没发生。
“咔。”
一声轻响,夏茴房间的门被打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轻轻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过许久,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走出房外,房门重新关紧。
夏茴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静静看着门口的方向。
时隔一个月,却比当初在末世挣扎时显得更憔悴了,在经历过白晓琴强拉去医院之后,陆安在电脑前枯坐很久,最终买了一些书来看。
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他也意识到自己出问题了。
蓉城的生活一如既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这里处在时代前沿,各种潮流服装都能看见,天气好的时候,有些靓女就会换上热裤,露出光腿神器的大长腿,穿得厚厚的挎篮子买菜的大爷大妈和他们出现在一起,仿佛是两个季节两个世界的人。
冬末春初。
锦江边上的垃圾被人收到一个袋子里,零食袋,烟盒,饮料瓶,纸屑,走一路捡一路,最后到了公司门口,把袋子里的空瓶交给环卫大爷。
时隔近一年,陆安重新找了个工作,没有再当电工,而是在家闭关了一段时间后,找了个环保局的工作——准确说是生态环境局。
编外。
考试的事还在准备着,难度比当初考进电网还要大,赵信博得知以后挑起大拇指。
整整衣服进门,一天工作又开始。
“陆哥!”
“早上好。”
明明才二十多岁,却被近三十的人叫陆哥,陆安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也就不再争辩。
谁叫他看起来成熟又稳重,据那几个家伙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今天活多不多?”
“任务挺重。”来人叫小黄,和他一样都是编外,瘦瘦巴巴像个瘾君子,干活时没少受到陆安照顾。
“今天又走路来的?捡那么多。”小黄刚刚看见他走过来。
这是个怪人,一开始刚工作的时候他以为这大个子陆哥家庭条件不好,好不容易考上了编外,还要抽时间捡些瓶瓶罐罐补贴家用,后来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妈的有房有车有女朋友,还开的四个环——其实是陆安偶尔开了白晓琴的车。
也不知道为的什么,可能就是那种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