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女主人没养过蛇,不清楚能不能吃, 但这个疑虑出现得显然晚了一点。
小蛇吃得可欢了,人吃什么蛇吃什么, 活得好好的。
后来女主人还去问了村里其他知识资历都渊博的老人,问及蛇怎么养,都说一般的蛇定期喂生鼠即可。
隔日猎户真去山里逮了几只野鼠回来上供给小白蛇,小白蛇看着体型比自己大好几倍的硕鼠, 沉默地和猎户大眼瞪小眼。
猎户也意识到了双方体型的悬殊, 尴尬地挠了挠脸, 问:“你吃这个吗?吃的话就晃晃尾巴。”
小蛇不动如山。
猎户又问:“你吃生鼠吗?如果不吃,那就晃晃尾巴。”
小蛇尾巴快要晃上天了。
猎户再一次被小蛇的聪明惊到, 心神震撼地提着肥硕的老鼠放生去了。
可能是因为某些种类的蛇眼神清澈,看起来就没什么攻击性,每日在家就只会好奇地探出一颗小蛇脑袋出来望来望去,也不会越界在家里乱爬乱藏吓人, 还聪明得和人一样,女主人很快就和小蛇建立了十分友好的关系,每日过来摸摸小蛇,攒好布料给小蛇做垫子,铺进搭好的木窝里。
小蛇一开始不明白人怎么喜欢摸蛇脑袋,但鉴于他们二人路过看见它都要过来动两下手,好似上瘾了一般。
几次下来小蛇也明白了,于是在夫妻二人路过摸两把的时候,试探着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女主人捂住心口,惊喜地回头:“小白会蹭人呢!”
小蛇知道人很喜欢它做这个动作后,蹭得更起劲了,吐着蛇信卷上手指,任人随便把玩。
女主人从害怕到如今动不动就要把小蛇拿起来盘一盘摸一摸,用了仅仅不到一周。
小蛇也不白吃人家的,偶尔帮忙看看稻谷,摘摘田里成熟的菜,虽然摘出来的菜上有小蛇牙印,但女主人不仅不介意还会夸小蛇厉害,隔三差五半夜出门觅食,还能逮回来不少野鸡野兔。
猎户惊坏了,连硕鼠都打不过的小蛇,怎么把野山鸡抓回来的。
小蛇自豪地扬起脑袋。
硕鼠不好吃,山鸡就不一样了。
这个好吃,蛇想拿下,当然有的是办法。
它虽是修炼功夫不到家还不能化形的小蛇妖,但想抓点小动物,还是易如反掌的。
女主人怀孕在家修养的时候,去集市采买和回家做饭的事情就落到了男主人的身上,白日猎户不在,小蛇就团在行动不便的女主人手边,需要什么叼什么过来。
男主人做饭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小蛇吃一口噎半天,不想拂男主人的面子,再吃一口,再难吃得噎半天。
最后小白蛇终于放弃为难自己,转头叼了一个苹果回窝解解馋。
磨磨蹭蹭咬了半天,刮下点蜡和皮来,被汁水酸得转头就走。
妻子看着心疼坏了,抗议道:“你苦了自己,也别苦了小白呀。小白连平日最不爱吃的水果都啃上了!”
男人也觉得自己做饭水平有点失败,默默出门,买了妻子和小白都爱吃的烤鸡回来。
往后小蛇再抓活物回来,猎户就自觉地提去市场找人加工,做成熟食之后才带回来,小蛇这才终于不用吃难吃的果蔬了。
生产很顺利,母子平安,女主人回来修养了小半年,小蛇终于又吃上了滑嫩鲜香美味的炖鸡烤鸡白灼鸡辣子鸡蘑菇鸡,幸福地在窝里打滚。
孩子从小和小蛇一起长大,一点也不怕蛇,和小白蛇一起睡觉吃饭玩耍,形影不离。
村里人原本以为猎户那天死里逃生回来后说的都是夸大其词,在集市上看见女主人篮子里悄悄探出一颗好奇的蛇脑袋后才明白是真的。
小蛇聪明乖巧,知道村民大多怕蛇,也不会出来讨嫌,倒是会有大胆的小孩跑过来想过来试试小蛇是不是真的听得懂人话,伸出两根手指问它这是几,小蛇看了一眼,卷了两颗石头放在小孩面前。
小孩群们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哇声:“它真听得懂啊!”
小白蛇逗完小孩,心满意足地爬上女主人的肩膀,回家。
家里的小崽子日渐长大,被送去私塾读书,天天吵着想带小蛇去上学,被小蛇用尾巴无情地推出了门。
带什么带,带进去被老师一起用戒尺打出来就老实了。
小孩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小蛇就团在桌子上睡觉,小孩写烦了就吸两下,最后作业没写多少,倒是圈着小蛇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再被娘亲用饭菜的香气叫醒,一起表演弹射起步抢饭桌第一名。
直到小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自己也有了龙凤胎,女主人走路逐渐不稳,男主人劈柴都气喘呼呼,两人发丝全白,连看东西都要在油灯下把东西凑到睫毛上才能看清。
小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白日不肯睡觉了,就待在男女主人身边,哪里也不去,就这样陪着他们。
小蛇看着男女主人步履越发蹒跚,声音越发苍老,女主人用满是皱纹的手捧起小白蛇,柔和地笑起来:“小白。”
小蛇吐着蛇信,仰起头,用蛇脑袋蹭过女主人的脸。
“这么多年了,”女主人温柔地慢声说,“只有你还是这幅小小只的模样。”
小白蛇用力黏紧她。
“你刚到家那会,我以为你生病了,怎么胃口这么好,却吃多少都不长大。”
“以为有寄生虫,还给你吃了好多驱虫药,把你苦翻了,半天吃不下饭。”
后来发现,小白只是单纯长不大。
岁月在它身上留不下痕迹,剔透澄明如初。
“长不大便长不大吧,一直无病无灾,健健康康,已经很好了。”
小蛇仰着头,静静看了她半晌,一声不吭地把脑袋蹭进女主人手里让她摸。
小白蛇开始睡在两位老人的床头,经常半夜起来听一听老人们的呼吸,发现还在喘气,就睡回去。
老人的儿子经常带着孙辈过来看爷奶,顺便摸摸小白,可小白这些天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总待在两位老人怀里不走,连孙子孙女抓它尾巴都没什么反应,只蔫蔫地晃一晃,权当逗过小孩了。
人老了就容易生病,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小白在庇佑,男女主人一有感冒风寒的迹象,小白就寸步不离地黏着他们,老人们晚上就会睡得格外沉,次日醒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小白总是会有点没精神,已经成了花白老头的老猎户用满是死硬裂痕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心疼道:“小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小蛇不会说话,小蛇只会用尾巴勾勾人的手腕,再蹭一蹭人。
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就心照不宣。
老头是最先离开的。
他早年常年在外奔波打猎,留有旧伤,身子骨最先撑不住。
但晚年还是奇迹般无病无痛地活到垂垂老矣,最后一眼,看的是睡在头顶枕头上的小白,还有身边的老伴。
睡梦中走的,无病无痛。
五天后,女主人看着老伴下葬完,当天在儿子的搀扶下,坚持给小白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小蛇道歉:“对不起啊小白,人老了,手抖,做饭可能得和老头子一样难吃了。”
小蛇摇了摇头,和女主人一起,慢慢地吃光了所有食物。
当天晚上,女主人入睡前把枕头旁边的小蛇抱进怀里,伤怀道:“小白,你怎么办啊。”
小白嘴挑,最爱吃她做的菜,不爱吃的东西会挑出来堆成小山堆,还会和小孩子比谁堆得高,可如果她哪天盐不小心放多了,菜不小心炒焦了,小白却还是溺爱地一声不吭全部吃了。
小白爱干净,喜欢泡澡,果蔬一概不喜欢,肉食都爱吃,不喜欢太吵的环境,窝里的布料喜欢毛绒的不喜欢绸缎的,跟人出门喜欢盘在肩上或者缩进衣兜里,不喜欢被人提溜起来。
儿子将她的手艺学去了,可自己不能亲力亲为的时候,便总是担心没人能照顾好小白。
那一晚,女主人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入睡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道:“小白,我们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小蛇用力点头。
小白蛇睡在女主人的颈窝处,听着她的脉搏因为入睡逐渐平稳,又在睡梦中某一时刻忽停了下来。
那一刻,小蛇在这个世界上最先拥有的牵绊断了。
小蛇才恍然觉得,原来人类的寿命这样短,又这样长。
长得他沉醉不知何日,短得他黄粱一梦不愿醒。
两位老人走得都很安详,也许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也正是那一晚,小蛇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天赋特质。
它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天赋特质,只知道自己可以把别人的伤势病情转到自己身上。
儿子头发也有了花白痕迹,在葬礼上哭病了,小蛇匆匆忙忙赶过去,用妖力解决不了就用天赋特质,次日儿子病情莫名好转不少。
一次两次也许是巧合,可次数多了,儿子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