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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第44节

  “这杯才是你的。”
  杯中香气四溢,分明是茶,茶水尚温。
  贺拂耽失笑:“在师尊眼里,莫非我还是小孩子吗?”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又坐了会儿,看看天色,怕偏殿里的男主胡思乱想,便起身告辞。
  这一次衡清君没有阻拦。
  他只是静静注视着那杯清酒。
  凌乱长发遮住他眼中情绪,直到小弟子退出殿中,转身迈出宫门,走下台阶,他都不曾抬头,更不置一词。
  但在走到长阶正中时,贺拂耽突然听见一声玉器落地的脆响。
  那声响像是在他耳畔炸开,让他心中猛地一跳。
  他回头看去,看见高高殿台之上,衡清君颓然醉倒在桌案上,已经干涸的白玉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贺拂耽下意识就想回去,正好看见蓝袍老道挎着医药箱前来,一撩袍摆就开始哼哧哼哧爬楼梯。
  整座望舒宫都在衡清君的威压下,外人不得随意动用灵力。
  贺拂耽朝老道行礼,焦虑地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了,几步跑下去,道一句“得罪”,就将人往肩上一扛,又几步奔回殿中。
  蹭蹭几步跑到桌边,他将道长放下,连忙朝师尊看去。
  “长老,师尊伤势如何?”
  见老道正四处打量殿中一片狼藉,又补充道,“师尊前几日受了空清师伯的罚,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今日我来时便见房中剑气凌乱,似乎是灵力暴动?”
  “少宫主莫急。老朽观这剑气乱而有力,不像是暴动,相反,君上落剑时神志应当很是清明。但现在嘛……”
  “现在如何?师尊似乎喝了半杯酒。”
  “喝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老道伸手碰了下身后的墙壁,玉砖砌成的墙面竟然泛起涟漪,涟漪之中,丝丝缕缕黑气逸散开来。
  贺拂耽怔住:“幻境?”
  “是梦境。”老道纠正,又道,“咱们入了道君的梦。不过奇怪啊,以道君心智怎么会轻易被梦境所困?莫非是望舒宫中进了什么擅长以梦杀人的精怪?”
  贺拂耽瞳孔一缩。
  他仓皇伸出手,指尖同样贴上墙面,掌心下同样泛起水波纹,但逸散的黑气却没有自顾自离去,而是缠绕上他的手腕。
  白石郎……
  这是白石郎的神力。
  白石郎死后他曾问过明河与师尊当日之事,明河对梦境和如何破境语焉不详,但到底能说出一二,师尊却只字不提。
  那时他只当师尊不愿意让他担心,现在才知道——
  或许师尊根本就没有真正从那个梦中走出,所以他说不出。
  那个梦只碎了一半,剩下一半,被白石郎的神力支撑着,潜进识海深处,待到师尊心神不宁,才又重现天日。
  老道伸手为衡清君把脉,抚着胡须沉吟片刻:“少宫主方才可是说君上喝了杯酒?这脉象……怎么看着像催情酒?”
  “催……情?不可能。”
  贺拂耽斩钉截铁道,“这杯酒本是师尊为我准备的践行酒,绝不可能有这等效用。”
  他思考片刻,道:“我曾听闻梦境之中一切事物随境主心意而动。师尊曾在女稷山遭当地江神暗算,这个梦境想来也是他编造而成。长老,是否江神对师尊的梦境暗中动了手脚,那杯清酒才会在梦中变作毒药?”
  老道点头:“倒是有这个可能。君上修杀戮道,杀戮道无情无欲,看来那邪神是想废君上道心哪!”
  贺拂耽脑海中一阵晕眩。
  “那……该如何救师尊?”
  “事已至此,先为君上解毒吧。”
  老道打开药箱,正要翻找什么,药箱却整个凭空消失。他一愣,又拿出乾坤囊,刚解开系带就又融化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殿中那些剑痕一道道淡去,劈砍得七零八落的摆设有的复原如初,有的也和药箱一样烟雾般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啧,忘了这里是君上的梦境,君上不记得、不在意的东西自然也没资格出现在这里。”
  老道伸手拍了下贺拂耽的肩,“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以身饲魔。”
  “……”
  “少宫主是否听不明白?那老朽说得再直白——”
  “不、不必了!”
  贺拂耽从震惊中回神,“长老的意思是、是让我去?”
  “那不然呢?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不成让老朽去?”
  “……可师尊冰清玉洁,我怎能这样冒犯师尊?”
  贺拂耽语无伦次,“何况、何况我已经有道侣了,明河说过,这是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老道摆手:“哎呀少宫主,这都不算事儿。咱们修道之人,莫非还要像凡尘俗世里那般讲究什么礼数贞洁不成?你们只是师徒,又非父子,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但见面前人一脸茫然可怜的模样,他又心生不忍。
  想了又想,忽然豁出去似的一挥袖。
  “罢了罢了,少宫主心中难过这一关,医者仁心,便让老朽来吧。只是衡清君年轻力盛,又是渡劫期修士,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朝衡清君走去,贺拂耽被他话里的意思吓到,急忙去拦,却摸了个空。
  老道的身体也开始逐渐涣散。
  “咦?我的腿呢?怎么感觉不到了?”他低头脚下一看,后知后觉道,“唉,原来君上也没记住我。”
  而后回头,遗憾道:“小鹤福啊,老头子我帮不了你啦。救不救你师尊,就看你啦。”
  话音刚落,蓝袍医修彻底消失。
  贺拂耽眼前不再有障碍,因此遥遥与座上的衡清君对上。
  他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正在朝地上的人毫无感情地微笑。
  “九情缠,白石郎所赠美酒,以上千朵情花各取一片花瓣,酿成人间九种情愫。即使神仙饮下此酒,也将沉溺于情|欲之中无法自拔。”
  他站起身,提步走来时身躯微晃,像是醉得狠了。
  “喜、怒、哀、惧、爱、恶、欲,外加嫉妒、悔恨。无论哪一种情愫,都够凡尘俗世中的人纠缠百年。即便我果真如你所说那般……冰清玉洁,呵,即便如此,阿拂。”
  他踉跄着在贺拂耽面前单膝跪坐下,俯身看过来时,一双银眸风暴汹涌,袍袖中却再无半分冰霜寒气。
  而是火热的、滚烫的、应当只会在凡人的身体里出现的——
  情|潮。
  “即便我真的那般超凡脱俗,能一日领悟旁人百年的道途,九种情愫……亦需九日方可化解。”
  最后一句话,响彻在贺拂耽耳边,带着一字一句温热的吐息。
  他眼睁睁看着师尊朝他一步步走来,明知危险在即,却因为太过惶恐而想不起逃跑。
  等发烫的掌心握住他的脚踝,他才猛然惊醒,转身想跑,下一刻却被拖回原地,拢进一个宛如窒息的怀抱。
  “阿拂想去哪儿?阿拂不救我么?”
  “我……”
  这样近的距离里,贺拂耽几乎无法思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找别人来救师尊。”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激怒了身后的人,握在腰间的手陡然用力,耳后咫尺间响起的声音喑哑,仿佛已经被火焰灼烧得声嘶力竭。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
  "阿拂还想把我推给谁?"
  随即怒火又化为缠绵的叹息。
  "除了阿拂,我谁也不要。”
  有坚硬的某|物抵上腰间,贺拂耽骇得双眼圆睁。
  他终于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泪瞬间大颗落下。
  以身饲魔……
  他挣扎着:“不、别这样……师尊,您清醒些,放开我……求师尊放开我!”
  “放开阿拂,阿拂就会跟别人离开。那个魔修有那样多的手段诱惑阿拂,短短几日就能勾得阿拂与他出走。我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
  字字句句,呢喃出声,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又似乎已经怨毒仇恨无比。每一句话都在热潮之中黏腻得宛如毒蛇,无孔不入钻入贺拂耽的耳朵,又顺着耳道潜入心底。
  贺拂耽再也受不了,忘记了往日对师尊的敬畏与臣服,拼命挣扎起来。
  他实在太用力,右臂砸在玉石地砖上正好撞到伤口处,晶莹剔透的水玉鳞片受击飞溅出几枚,尾部点点艳红,是新生的脆弱血肉。
  贺拂耽一时间痛到额上冷汗一片。
  手臂上的皮肤开始泛起酥麻的痒意,一直传到脸颊,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光滑的龙鳞。
  腰间的力道骤然松懈,衡清君像是瞬间清醒,又像是被眼前所见刺激得进入新的幻梦。
  他抬手想要触碰那些因疼痛和恐惧激出的水蓝龙鳞,却在半空中突兀地停住。
  “阿拂……你在怕我?”
  第30章
  贺拂耽一把将身上人推开。
  半步登仙的渡劫期修士, 这一次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推开。他匆匆拢好凌乱的衣服,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前跑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如此可悲的自嘲意味, 听得贺拂耽惊惧交加之下也觉得无比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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