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人叫我血娘子,怕我,恨我,诅咒我,却无人问过我,这身刺目的红,是为谁而穿?又为谁而染?
我的本名,叫谢紫华。现在…应该无人记得了,有时候连我都想不起来。
世人皆道情字,苦海无边。如果世间痴心者,都能得偿所愿,修成正果,花好月圆。那我血娘子,所求的又是什么?
轰轰烈烈?早已在千年前燃尽了,连同那些天真的妄想,一同燃成了灰烬。
华丽美满?呵,镜花水月,不过是虚妄的泡影,轻轻一碰,便碎成一地残渣。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隅安稳。
一间陋室,无需雕梁画栋。一盏孤灯,不必彻夜长明。
身旁一人,能让我疲惫时倚靠,绝望时,望见她散发的微光。
如此而已。
可这苍天,何曾怜悯过我这微末的乞求?它予我的,是千年的孤寂,是蚀骨的悔恨,是守着这冰冷的棺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看时间腐朽了万物,看尘埃覆盖了过往,却独独留我一人清醒承受。
方才那群不知死活的蝼蚁,扰了此地的清静,也惊扰了她的安宁。寄葬渊下万鬼哀嚎,便是她们的归宿。扔下去时,我心中无半分波澜,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也好。清净了。
我转身,拖着这身沉重的红衣,一步步走回那间空旷的主墓室。
棺盖之下,她静静躺着。
千年了。
墨言。
她闭着双眼,面容沉静,仿佛只是睡了很久。
各方秘法,各地邪术,还有我倾尽所有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保住了她这副躯壳,栩栩如生。可那魂魄呢?那曾照亮我生命的星光呢?早已消散在千年前那场浩劫里,连一丝气息都不肯留给我。
我痴痴地坐在棺椁旁,红衣铺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往常一样,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活气。
可这已是我能触碰到的唯一了。
“墨言…”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响起,干涩嘶哑,“你…怪我吗?”
无人回应。只有我自己的呼吸,沉重而压抑。
“给你选的这块地方…”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摩挲着她冰冷的手背,“真是,差劲透了,是不是?三天两头,就有不知死活的东西闯进来,带着各种肮脏的心思,觊觎着不属于她们的东西,惊扰你的安眠…吵得你…烦了吧?”
喉头像是被一团浸了苦水的棉絮死死堵住。我顿了顿,用力吸了口气,试图压下那酸楚,却徒劳无功。声音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可是…墨言…这已经是我…我能找到的…离她最近的地方了…”
那个身影再次浮现在我眼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窝。
“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你知道的…” 我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玉棺边缘,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最自私的…最卑劣的…”
“我前一阵…看到那个小家伙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她长大了,她的眉眼…跟你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倔强又明亮的时候…简直…简直就像你当年…”
回忆与现实交织,带来更深的痛楚。
“你恨我吧…” 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固执地望着棺中那张沉睡的脸,“我把她弄丢了这么多年,她本应该在我身边,被我好好的护着,爱着…可是她受了好多苦…”
悔恨如藤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
“不过…” 我用力擦掉眼泪,声音变得有些偏执,“她现在长得很好,真的!她遇到了爱她的师父,我很感谢那个人,只可惜…”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现在流落江湖,像个野丫头,油嘴滑舌,贪财怕死…可她活的,很鲜活。”
“我现在不敢再靠近她了…” 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深深的无力,“她不认识我了…墨言。”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本来就应该在我身边…”
“秋风卷走了我的房屋,我重新盖起,可是我没有很高兴…因为这是我本就应该拥有的…况且,现在这房屋,好像也搭建不成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握紧他的手,“不过,我也替她报仇了!我把他…扔进寄葬渊了!他有命闯进来,便休想再有命活着出去”
我疲惫地靠回棺椁,长久地沉默。只有泪水无声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又低低地开口,开始憧憬。
“墨言…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轻轻抚摸她的手,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祈求,“终源录…我已经找到残迹了…”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再等等…你再等等我…我们马上就能团聚了…”
团聚。
这个词像蜜糖,也像砒霜。
“到时候…” 我幻想着那遥不可及的景象,声音变得轻柔,“你,我…再加上那个冰块吧…” 提到那个人时,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涩意。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她…” 我撇撇嘴,带着点孩子气的别扭,随即又化作一声叹息,“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顿了顿,想象着那副画面,竟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心酸。
“我们三个…像千年前那样…好不好?” 我低声问着棺中人,更像是在问自己
“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你吹笛,她舞剑…我…” 我卡住了,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继续守护你们…”
回答我的,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寂静。棺椁冰冷,棺中之人沉睡。只有我一身如血的红衣,在这墓室里,是唯一的的色彩。
我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我全世界。
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痴妄,都凝结在这身红里,鲜艳如初,永不褪色,也永无归途…
第45章 暗藏心事
众人在陆青荷的小院里休整了几日,林蝉和花小七身上的伤都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花小七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伤臂刚能活动,便迫不及待的在后院搭起了简易的靶子。她舒展筋骨,眼神专注。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这种身体力行带来的掌控感,让她觉得安心。
院角的桃树下,林蝉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指尖捻着一片刚落下的桃花瓣,踏雪安静的蜷伏在她脚边,时不时用尾巴扫扫她的裙角。
五天过去了。沈昭和谢临一点消息都没有。无数个念头在林蝉脑海中盘旋,她坐立难安。甚至有些懊恼自己这难以言喻的挂念。
谢遥百无聊赖地靠在廊柱下,目光在林蝉魂和花小七间来回扫视。看到林蝉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林蝉身后的桃树,双腿勾住一根树枝,身子猛地向下一荡,倒挂下来。
“嘿!”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林蝉的肩膀。
“啊!”林蝉抬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谢遥!”林蝉气恼地拍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吓死人了!无聊透顶!”她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谢遥笑嘻嘻的一个翻身,轻巧落地,顺势在林蝉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啧,无聊?”他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看啊,是某个姑娘,害了那传说中的相思病喽!这魂儿啊,怕不是早被玉华宫的某位修仙道长给勾走了吧?”他拖着长腔,语气揶揄。
林蝉的脸颊瞬间变红,她抱起脚边的踏雪,转移着注意力
“胡说什么呢你!信不信我让踏雪挠你!”
“哎哟!”谢遥夸张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以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一提沈昭就哑火了?要不等我哥回来,我帮你旁敲侧击打听打听?看看咱们的沈仙长在宫里有没有念叨你?”他挤眉弄眼,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谢遥!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了!”林蝉抬起头,脸颊更红了,带着几分羞恼。
花小七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也收了弓,走到石桌边,拿起林蝉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几日林蝉的反常她全看在眼里。她心里其实也矛盾得很。
最初,她对来自玉华宫的沈昭充满了戒备和抵触。可这一路走来,沈昭一次次救林蝉于危难,那份沉默的守护和温柔,花小七并非感觉不到。然而,理智却在不断敲打她。
花小七越想心里越烦,她放下空茶杯,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蝉,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阿蝉,”花小七的声音认真
“你…真的心仪那个沈昭吗?”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好几天了。
林蝉抱着踏雪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她抬起头,迎上花小七的目光。“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我其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