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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89节

  “一家女,百家求,既未定下,我便也为我家五郎问一问,姜夫人,你瞧着秦王如何?”
  韦贵妃心内百般思虑,面上仍作云淡风轻温和笑语,好似今日邀姜姮来只是闲话家长里短,没有其他用意。
  她这般直截了当地问了,姜姮自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笑说:“秦王殿下风姿英朗,气度高远,自然是最好的郎君,只是,阿月的姻缘我做不了主,须得回去禀与母亲,请她来定夺。”
  “该当如此。”韦贵妃通情达理地含笑说道。
  “娘娘,秦王殿下来了。”宫人来禀。
  不等韦贵妃说话,姜姮主动起身告辞,离了这处暖殿,方出殿门,碰上了秦王。
  “承洲在含光门等你。”
  姜姮与秦王见礼,听他这般低语提醒了一句。
  至含光门,顾峪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两人一同登车回程。
  马车上,顾峪才问起,“贵妃寻你何事?”
  姜姮如实相告,末了道:“我不知阿月如今到底是何想法,总之,我没敢说太多。”
  “是这事?”顾峪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韦贵妃召见姜姮是要说她阿姊归义夫人的事,这才一得到消息就搬秦王过去把人捞出来。
  自姜妧去秦王府被湖阳公主撞破,韦贵妃便也知晓了这些秘事,听闻顾峪南下永州没多久,姜妧便也去了慈云庵。这几日,姜家为姜行办丧事,姜妧亦自庵中返家。
  顾峪以为,韦贵妃也听到消息,召姜姮来是要让她去劝诫她的阿姊安分守己。
  姜姮亦看出顾峪另有思虑,问道:“你当是何事?”
  顾峪才不会和她说这些事,随便寻个托辞搪塞过去,打量她一眼,随口道:“怎么穿这么少?”便揽了人过来拢在怀中。
  印象里,姜姮十分怕冷,往年冬日出行,她都会穿上好几层,厚实得有些臃肿,彼时他的手按在她腰上,从来都是见衣不见肉。但她今日穿的不甚多,外头只罩了件白色狐绒斗篷。
  许是那些调理身子的药有了效用,姜姮而今确实不如之前怕冷了,一些从前觉得薄的衣裳,如今穿来又觉正好。
  她扯了斗篷一角给顾峪摸摸厚薄,说道:“这个很暖和呢。”
  顾峪本是随手一摸,忽而发现这斗篷双面不同色,外头是白的狐绒本色,里头是一层红绫衬布。
  红色的斗篷?
  顾峪把斗篷解下,翻过来,红色一面朝外,重新给女郎披上。
  姜姮不知男人起了别的心思,只当他也是觉得这样穿暖和,配合地把斗篷系好,说道:“你也觉得这样穿暖和是不是?我也喜欢这么穿。”
  顾峪望着她,眼眸动了动,“你喜欢这么穿?”
  姜姮点头。
  “这是你的衣裳?”
  姜姮诧异,“是我的衣裳啊。”
  皮料贵重,便如姜家这般人家也做不到年年添新,更不可能有了新的就扔了旧的,姜姮这件狐裘斗篷还是她及笄那一年添置的,那一年她就是这么反穿着回了姜家,还被家人笑话她一个斗篷都看不出里外,以至于她后来很长时间都中规中矩地将白色狐绒一面穿在外面。
  她确实经常穿阿姊的衣裳,但这一件是她的。
  “你是不是,从前见过我?”
  顾峪越望她,心中那个影子便越清晰,六年前,不,又是一年春寒,该当是七年前了,七年前那个穿着红色斗篷,遥遥对姜行喊大哥的女郎,和眼前人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一样干净的目光,一样沉澈的笑容,没有任何复杂多变的割裂。
  细想来,姜妧不是没有在营所见过他,但是从来都是礼貌地轻颔示意,不曾给他有多一分的教养之外的笑意。和那个含笑看人,在姜行面前为他说情的红色斗篷女郎完全不一样。
  那个女郎不是姜妧,是姜姮,是姜行这个亲兄长都认错了的。
  难道姜姮忘了,为何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事?
  她一定早就见过他。
  姜姮这才意识到顾峪让她反穿斗篷的用意,原是想起了那件事,要确认一些东西。
  “我不太记得了。”
  她当时的眼中没有其他男人,而顾峪彼时受罚,似乎赤着膀子,她更是有意避开不看的,只听他提起来,应当那时有过一面之缘。
  “就是你,对不对?”
  他神色忽而凝重,深深望着她,又说了一遍那日的情景,一遍遍问:“就是你,对不对?”
  姜姮也确定了就是自己,只并不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说到底,当时就算不是他受罚,是旁的男人,她也会出手相帮。
  顾峪的眼角却浮上笑意。
  他早该想到是她,只有她宅心仁厚,会不计回报帮助那些困境中的寒门子弟。
  他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姜姮有些不自在。
  这里是马车上,真怕他不管不顾地起了什么心思。
  “我们快到了,快该……”
  他压过来的唇吞了她的话,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他起了心思。
  他从未有过的热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满意、中意她。
  从前他这般时,多少有些男人本能的欲望在作祟,但这回,姜姮能清楚察觉,他的欲望起自于他突然浓烈起来的情绪。
  概也是顾念在马车内,他并没有去解她的衣带,没有把欲望延展至别的更过分的地方,就只是按着她贴在车壁上,重重亲吻。
  “快该下车了,你别……”姜姮怕他下一刻就失了控制,只能缓兵之计地央哄道:“等回去了,回去了你再……”
  顾峪顿了下,望女郎一息,故意问她:“回去了,再如何?”
  姜姮抿唇不语。
  因为要入宫,她是画了唇的,现下被男人毫无章法地亲了一顿,唇脂都花了,顾峪的唇角就沾着一些。
  待会儿下车给人瞧见了,岂不是都知道他在马车上对她……
  姜姮拿出帕子,去给顾峪擦拭唇角。
  男人一开始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就是镇定如初,没有躲她伸来的手,好像她做什么都好,他都会顺从。
  姜姮刚刚给他擦完,男人又低头过来要亲。
  姜姮忙推他道:“回去了你再……”
  顾峪停下动作,等着她的话,见她又只说了半截儿不肯说完,故意诱导:“再如何?”
  她不说,他就又来亲,姜姮被逼无奈,只好道:“再做那事。”
  “一言为定。”顾峪笑了下,总算安分下来。
  姜姮总觉得怪怪的,怎么听来,像是她在主动邀请他做那事似的?
  越思量越觉得有这意味,姜姮气得没忍住踢了男人一脚,他却仍是目光含笑,甘之如饴般纵容地看着她。
  ······
  姜行的丧事办得很盛大,且他虽没有大的军功,到底死在南土,圣上看在姜家世族的身份,又念及顾姜两家姻亲,还是酌情加封赠官,以示恩荣。
  但姜家并没因此消散多少悲痛,姜行之前的官职,说足了也就是六品,加封一级变成五品,至于赠官,都是些虚封,没有实际好处也不能惠及子孙,只名声好听一些罢了。
  姜父没有办法忍受丧子之痛带来的就是这些,对姜行之死耿耿于怀,等丧事毕,又寻了姜姮来,问道:“你大哥究竟如何死的?”
  他已听说了姜行的真正死因,知道是燕回动的手,但这些话是他听别人议论的,姜姮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他要听姜姮亲口告诉他,她的亲兄长是死在何人之手。
  姜姮仍道是遭了镇南王的暗算。
  “到底是谁暗算他的!”姜之望拍案,横眉怒目望着姜姮,仿似看着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杀子仇人的盟友。
  姜姮不语,姜之望没了耐心,啪啪拍案,怒道:“是燕回!竟然是燕回!你就看着燕回杀死你兄长,你就眼睁睁看着!”
  “父亲,”姜姮缓缓开口,试图好声解释:“不管是谁暗算大哥,都是镇南王的人,两军交战,你死我活怎可避免?当初大哥百般坚持想随顾峪前去打仗,你就没想过会天人永隔么?”
  “住口!”姜母王氏亦是声色俱厉,“你听听你说的话,像是一个姜家人该说的话么!”
  姜姮默然片刻,继续说道:“当初大哥想方设法要做卫国公的副将,一心想要谋个军功回来,父亲为何不阻止?父亲也是领过兵的,难道不知急功近利是兵家大忌?又或者,父亲也和大哥一样心思,急需一个军功来维持姜家尊荣?当初,父亲若劝下大哥好端端在京城待着,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你还在狡辩!倒怨起你生身父亲了!”
  姜之望拍案站起,“你为什么不杀了燕回为你大哥报仇!你明明有机会杀他,你轻而易举能杀他,为何不杀他!”
  岭南的事情,尤其燕回杀姜行前后诸事,姜家打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你劝姓燕的小子别来京城,你到现在还在护着他!”
  姜姮而今无比庆幸燕回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神都,若不然,一定会被姜家想方设法追杀。
  身为冠着姜姓的姜家女儿,她应当同仇敌忾,可是……她冠着姜姓,却几乎是长于燕家。
  “父亲觉得,我该护着兄长,为兄长报仇,因为我与兄长一母同胞,骨肉相亲,那试问,我能对,自幼呵护我,陪伴我,教我写字读书,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的兄长,兵戈相向么?”
  姜之望本来就在气头上,姜姮这般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没错的态度愈激起了他的怒火,巴掌重重扬起,未及落下,姜姮竟然伸手抓住了他袖角,阻了他的动作。
  “父亲又想打我么?我如今的境地,这般选择,不都是因为父亲,”她看向王氏,漠然说:“和母亲么?”
  是他们生而不养,弃她于别处,让她承了燕家的恩情。
  “我若和阿姊一般,生于姜家长于姜家,自幼受父兄呵护关爱,不消父亲母亲厉声教导,我也知道谁更亲近,也会想方设法手刃杀兄仇人。”
  姜之望听了这些话,不止没有半点愧疚,反更加愤怒,重重一挥衣袖,将人推翻在地,指着她道:“你而今富贵荣华,不是姜家给你的尊荣?你这副皮囊,不是我与你母亲给你的?你身上皮肉骨血,哪一点不是承自姜家?现在你翅膀硬了,敢来抱怨我与你母亲的不是了!好啊,我不打你,你别做我女儿!”
  姜之望震怒之下,命家奴拿来一把刀扔在姜姮面前,“你别做我女儿,把该还的东西都还了!”
  姜姮也不惧,拿起那刀递向父亲,“你们当初生我,没有问过我的意愿,而今想拿去,自然也该自己动手,没有让我自伤的道理。”
  众人皆惊,堂内一时寂冷一片,像月夜下的坟场,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姜之望本是气话,没有想到姜姮会这样回他,口中连连说着好,去拿刀的手却是颤抖不已。
  “卫国公来了!”家奴惊声来禀。
  顾峪已踏着话音大步行来,迈过厅堂门槛,瞧见这幕,打量姜姮没有委屈之色,反瞧姜之望被气得发抖,急步而来的气势才稍稍收敛些,却也不插手,就站在姜姮身后,做她的后盾。
  姜家人面面相觑,都盼着卫国公能把姜姮劝下带走的,不想他似乎没这想法,镇定地看起热闹来了。
  姜之望颤抖着手,始终没能接过那把刀,最后一扬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姜姮也扔了刀,转身离开姜家。
  春寒料峭,马车里,姜姮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静静靠着车壁发呆。
  很多次了,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她的人,她也不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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