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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6节

  “有个小郎君口无遮拦,得罪了湖阳公主,现下被抓进了大狱。”姜姮顿了顿,接着道:“我并非要求伯父立即救他出来,他年少气盛,天子脚下就敢大吵大闹,该让他长长记性。”
  “但是,我想请伯父出面,去湖阳公主那里替他说情,让公主以后不要针对为难他。”
  姜姮深知自己当时虽替他挡下了五年牢狱之灾,却解不了公主的记恨。有这仇怨在,那小郎君就算出了大狱,在京城恐怕也是举步维艰,更莫提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唐岳曾是秦王的老师,湖阳公主也曾受教于他门下,唐岳夫人与湖阳公主的生母韦贵妃也颇有交情,出面去解这仇怨,应当能成事。
  唐岳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那小郎君也姓燕?”
  他还记得六年前姜姮求他收下那个郎君时曾说,等过几年要他把那人的胞弟也收了。
  姜姮点头:“是,他叫燕荣。”
  说罢又讲了燕荣得罪公主的始末。
  唐岳听后微微点头,“不难办。”
  又道:“其实,秦王殿下与卫国公交好。”姜姮大可不必舍近求远来求他的。
  姜姮不语,默了会儿才道:“我想让他拜在伯父门下,伯父去说情,更名正言顺些。”
  唐岳没再推辞,继续问燕荣的情况,姜姮却摇摇头,面色怅然:“他来京城没有找过我,我也是那日看榜才知他来了,是以,他的境况,我也不清楚。”
  “不过”,姜姮想了想,将那日围在燕荣身后的几个士子说了,“他们应当认识,大概能打听出来。”
  唐岳微微颔首,“你且宽心,单论这事,老夫办的来。”
  想了想,又说:“刑部都官司郎中是六年前曾得你资助的士子,你阿姊的事若有需要,我可帮你约他出来一见。”
  姜姮这些年资助了许多寒门士子,有的早已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过她从未露过面,出资相助也都是通过唐岳,是以很多士子并不知她才是真正的出资者,真到用时,还需唐岳牵线。
  姜姮点头:“我知道了,若有需要,我会跟伯父说的。”
  这厢事毕,姜姮才回了姜家,刚进门,就被父亲请了去。
  “你去观榜做什么?”姜之望坐于厅堂正位,一见姜姮,不等她行礼,便厉声质问道。
  这情景,姜姮早有所料。
  燕荣在榜下闹出那样大的动静,父兄不可能不知,她去观榜,为燕荣求情的事,自然也会传进他们耳朵里。
  旁人或许以为她帮燕荣是同乡之谊,父兄这厢,恐怕早就气得暴跳如雷,若非不想惊动顾家,说不定早就找上门将她揪来训诫。
  姜姮早已习惯父亲的疾言厉色,知道这场责备与质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遂平静地在一旁坐下,低垂着眼睛,淡淡说:“父亲觉得我是去做什么。”
  她确是想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此时寻什么借口,父亲都不会相信,她索性也不再枉费口舌。
  姜之望拍案站起,指着女儿怒喝:“不守妇道!”
  第6章
  “你可知你已为人妇,你是卫国公的夫人,我告诉你,那姓燕的小子早死了,你趁早给我歇了心思!”姜之望大声喝道。
  姜姮默然,就这般静静坐着,任由父亲呵责。
  这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姜家几个兄长纷纷劝着姜父消气,数落小妹不懂事,几个嫂嫂都来劝姜姮快些认错。
  “阿姮,快给父亲认错,因为小七的事,家里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就别添乱了。”长嫂郜如澜温声劝道。
  姜姮淡淡道:“嫂嫂要我给父亲认什么错?要我承认,我不守妇道么?”
  几个嫂嫂闻言,都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对答。郜如澜略一思想,转而对姜之望道:“父亲,不守妇道这般言语实在过重,若传进顾家耳中,让小妹何以自处?她只是去观榜,并无其他越矩之处,请父亲您不要苛责她。”
  其他人也都纷纷说是,姜家几个兄长也不再数落姜姮,只劝姜父消气。
  姜之望这才接了长子端来的茶,复又坐下,看着姜姮厉色不减,“你给我发誓,从此以后不再去观榜,也不许再找那个下落不明的燕家小子,还有那个燕荣,你往后不许再和他往来!”
  姜姮面色无波,好似对什么都无所谓,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父亲不是说,他早就死了么,又何必怕我找。”
  “对,他死了!大冬天掉进黄河,还被砍了两刀,怎可能不死!你别痴心妄想了!”姜之望复又拍案,恶狠狠地说道。
  姜姮不觉攥紧了手,心口彷佛被一根长针从前到后扎透了。
  好在她始终坐着,又低垂着眼睛,这般情绪没叫人察觉。
  “父亲与其在这里告诫我,不要和燕荣来往,不如告诫几位兄长,不要去为难燕荣,不要想着,逼迫燕荣离开京城。”
  姜姮收起情绪,定定抬眸看向父亲:“我知道父亲怕的不是燕荣,是怕我和燕荣交往过密,惊动卫国公多想,顺藤摸瓜,查到旧事。”
  她平静道:“父亲只管想想,嫁入顾家这三年,我可曾惹祸,可曾逾矩?”
  姜之望不语,面色稍稍缓和,啜了口茶。
  “旁人只知燕荣与姜氏一族同郡同望,姜家施以援手本在情理之中,若兄长想方设法去对付他,怕才令人起疑,卫国公机警敏锐,到时候察觉了什么,父亲和兄长,怕是悔之已晚。”
  话到此处,姜家父兄也总算明白了姜姮真正来意。
  原不是来探病的,更不是为了她的胞姊,而是为了燕荣,为了告诫她的兄长,不要去为难燕荣。
  姜行怒目,冷道:“你一进门,不问缠绵病榻的母亲,不问身陷囹圄的胞姊,字字句句燕荣燕荣,你究竟姓姜,还是姓燕!”
  姜姮自也清楚姜家正值多事之秋,本也无意因为燕荣与父兄争执吵闹,遂垂下眼眸,敛了方才神色,低低呢喃道:“是父亲先提的。”
  姜之望又被气得一噎,“你!你给我住口!”
  姜行想了想,七妹的事才是姜家急务,眼下还需姜姮在卫国公那里周旋,燕荣之事可暂且放放,遂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去对付一个毛头小子。”
  “那,父亲,我便带阿姮去看母亲了。”
  郜如澜怕再留下去父女之间又生争执,寻个时机这样说道。
  姜之望又瞪姜姮一眼,嫌恶地挥挥手,示意她们快走。
  从厅堂到姜母居处会路过一个园子,此时的园中满植牡丹,从前也多殊异品色,只这些年姜家势弱,无力采买培植稀贵品类,是以而今的园子虽也花开锦簇,却都是些红红紫紫的,比之曾经到底单调了些。
  姜母正在园子里亲自浇花,看到地上有朵凋落的牡丹,捡起来整理了下,忽而叹道:“这是小七亲手培育出来的品类,九蕊真珠红,当年也曾盛极一时,一株难求,如今……”
  王氏又恹恹叹了一息,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卢妈妈道:“你说这一母同胞,怎么脾性就能如此,大相径庭呢?”
  卢妈妈笑道:“龙生九子,还各不同呢。”
  王氏苦笑了下,垂眼看着手中牡丹,“你说小七的命怎么这般不好,明明她那么懂事,那么优秀,诗书礼仪,无不通达,也晓得体谅父母,为家族着想,不像阿姮……”
  王氏兀自说着,没有察觉姜姮一行人已走近了。
  郜如澜心知婆母接下来的话又是抱怨姜姮自小顽劣、不懂事不知礼、不为家族着想,忙唤了声“母亲”,朗声说:“阿姮来了。”
  王氏愣了下,片刻后才回头,看看姜姮,不冷不淡地说句“你来了”,接着便问:“你阿姊怎么样了,她身子好不好,我们能否去看看她?”
  她想,姜姮守着顾峪,这些事情应当一早就问清楚了,今日来,当是来给她递消息的。
  姜姮沉默,王氏便皱了眉,有些生气道:“你没有打听?”
  概是说话急,动了气,她才说完就咳嗽起来,一面抚着心口,一面埋怨地看着姜姮。
  郜如澜忙上前帮她顺气,对姜姮道:“你知道的,母亲有心疾,生你时落下的毛病。”
  到底是亲母女,姜姮看着王氏戚然模样,思量片刻,将顾峪吩咐裁衣的事情说了,温声说道:“阿姊有国公爷照应,当是无碍。”
  王氏听她绝口不提探看一事,遂又问,“我们能否去看看她?”
  姜姮心知约是不能,不然顾峪应当通知姜家准备衣裳等物,而非交与骆辞置办,却又怕实话说与母亲,让她更担心胞姊处境,遂模棱两可地说道:“国公爷没有说过。”
  “那你不会问么?这事有多难办,你若肯费心……”王氏说话的声音不免越来越急切,已遮掩不住责怪的意味。
  “母亲想我如何费心?”姜姮面无急色,漠然平静地看着王氏。
  王氏一愣,止了话,沉默片刻,转身道:“那你来做什么?”
  说罢便朝自己院子行去。
  郜如澜示意两个弟妹去劝婆母,自己则和姜姮留在一处,待王氏走远了,才挽着姜姮手道:“阿姮,我们是没有办法了,眼下能仰仗的,只有卫国公这条路了呀。”
  姜家虽是百年望族,历仕多朝,在前朝更曾统掌三军,还出了一南一北两位皇后,一时风光无二,然时过境迁,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姜家子弟虽也在朝为官,惜都未领要职,姜后一事又牵涉众多,他们也不敢妄自打听。
  姜姮嘴唇动了动,又沉默,没有将婆母所言说与长嫂,想了想道:“我且问问,若能去看阿姊,我会安排的。”
  ···
  卫国公府,夜色如墨,书房外竹影横斜,房内烧灯续昼,一个身影立在书案前,巍巍然挺拔如松。
  顾峪望着案上铺开的舆图,正执笔圈点筹谋。
  南朝虽已覆灭,尚有一位镇南王率兵岭南,今上已发招安令,但那王爷至今没有答复,还需做好不和则战的准备。
  忽而叮叮两声叩开了夜色,有人轻敲门,柔声唤着“表哥”,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地问了句:“我能进来么?”
  顾峪听出是骆辞的声音,道句“进来”,正要收起案上舆图,想了想,又停下动作,只是按着舆图。
  骆辞推门而进,身后还跟着三个侍妾。
  顾峪早听出来人不止骆辞,却在见到人时状作意外地愣了下,好似没想到会有那三个侍妾,面色没甚波澜,手下却是将按着的舆图折了向上一翻,人也离了书案前,显然不想四个女子看见他正在做的事。
  骆辞亦有所察觉,识趣地在门口站定,也挡住了另三人的脚步,说起来意:“表哥,三位姐姐想簪牡丹……”
  说到此处便止了言语,只试探地看着顾峪,等他的答复。
  骆辞没有细说的是,这三个侍妾看上的牡丹并非寻常品色,而是她转手送给姜姮的两株白牡丹。侍花婢将花放在外头晒太阳时,被三个侍妾擅自折了簪在头上,几人起了争执,最后闹到了骆辞那里。骆辞听罢前因后果,屏退侍花婢,便带着三个侍妾寻来顾峪这里。
  顾峪没有多问,爽快应允了,又对骆辞道:“往后她们有何需要,你只管置办,不必事事请我允准。”
  骆辞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想了想,犹犹豫豫道:“那是嫂嫂房里的牡丹花,听说很是稀贵,若赏了三位姐姐,怕嫂嫂……”
  顾峪淡声说:“无妨。”
  那三个侍妾闻言,也都福身对顾峪施礼含笑道谢,其中一个还欲走近些,见顾峪又将案上舆图折了一折,连旁边翻开的书卷也合上,显是防着她们。
  “出去吧。”顾峪冷道。
  骆辞也看出顾峪对几个侍妾的防范之心,客客气气地把人撵出去,自己却未离开,转身问道:“表哥,你可知嫂嫂何时回来?”
  听这话音,似乎有事寻姜姮,顾峪默默盘算了下,好像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妻子了,遂道:“她回姜家许多日了,确该回了,一会儿我便叫人与她递信。”
  骆辞又是一愣,呆呆看着顾峪。姜姮回娘家,满打满算也才两日而已……表哥口中的许多日,不知是他忙忘了时间生的错觉,还是……
  骆辞佯做一声轻笑,打趣道:“嫂嫂离家才两日,表哥这就急了。”
  顾峪听罢,面色依旧没什么波澜,仍是肃然道:“你若有事,便与她递信,若无急要事,便随她。”
  听上去好像只是忙忘了时间。
  顾峪不苟言笑,骆辞也不敢再打趣,拿出一本账册递给顾峪,说起正事:“表哥,阿姊命我来,是想问问嫂嫂,账目好像有对不上的地方,不过,我怕嫂嫂多心,也不敢拿这事去问……”
  言外之意,是想要顾峪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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