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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4节

  “不来就不来吧,正好夫人要诵书呢。”春锦一面挑灯一面说着。
  蕊珠轻轻掐她一下,示意她不可如此挑拨夫人,又走过去伺候姜姮洗脸,说道:“夫人,这么难的书,三日怎可能背下来,您还是向家主求个情吧。”
  姜姮不语,春锦不满地嘟囔道:“家主会不知道那书背不下来么?他就是不想让夫人养猫,求情有用的话,他就不会下这命令。”
  蕊珠自也明白顾峪刚直严苛的冷性情,无话可对,叹了一声道:“可是咱们现下还有求于家主呢,今儿上午卢妈妈来了,说是老夫人挂念七姑娘,忧思成疾,想托咱们夫人问问家主七姑娘的境况……”
  姜姮目光一顿,思忖片刻,状作随口问道:“母亲的病可有大碍?”
  “卢妈妈没有细说,只是交待,请夫人您多帮帮七姑娘,还说……”
  余下的话将要出口,蕊珠突然察觉其中不妥,及时歇了声音。
  姜姮了解蕊珠为人,她是胞姊旧仆,心里多少有些向着旧主,她咽下去的话,必然不是什么有利于胞姊的话,遂也没有追问,说道:“等过了后日,我去看看母亲。”
  后日就是顾峪定的三日之期,等背书事了,再去做其他事情吧。
  姜姮翻了翻书页,还有一大半,好在是游记,不似经史类枯燥难读,背起来稍稍容易些。
  纵是洗过脸,终究困意难消,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姮又觉脑袋昏沉,便抬手托腮,支撑着不肯睡去。
  忽听蕊珠在耳边喜道:“夫人,家主来了。”
  姜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怔忪之际,男人已经到了房门口,负手而立,面色冷清地看着她。
  姜姮缓缓放下托在腮旁的手臂,站起身,脑中还在巩固方才诵记的内容,混杂着尚未完全醒转的惺忪,望向男人的目光便有些痴痴的,好似不眠不休等着的人,终于来了。
  等顾峪踏进房门,姜姮终于完全神思清明,一面抬步去迎他,一面示意蕊珠去拿男人寝衣。
  不想顾峪却是沉沉望她一眼,脚步一转,独自坐去桌案旁。
  捧着寝衣欲要递给姜姮的蕊珠也是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下。
  内寝之中,顾峪一般不会拒绝姜姮的柔顺侍奉,但凡肃然往这儿一坐,必定没有好事。
  姜姮自也有所察觉,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走过去为男人斟茶。
  “把那间房腾出来。”顾峪正襟危坐,沉目看着姜姮。
  姜姮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狸花猫住的那间厢房。
  原来他深夜前来,是为了这事,想必是骆辞在她这里说不通,搬了顾峪出面。
  姜姮点头,想了想,柔声道:“那我能否,把猫带到这里来养?”
  虽是相问,语气软的很,隐隐带着些央求。
  顾峪没有明言拒绝,说道:“阿辞会把西序厢房收拾妥当。”
  这是让她把猫放去西序厢房的意思。
  但西序厢房离她的主院有些远,且相对狭小阴潮,于她的狸花而言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我还是想……”带到这里来养。
  不等她的话说完,顾峪已经站起身,目光沉沉的,约是看透了她心思,神色愈发严正,明白说道:“不准。”
  说罢,又震慑般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忽又顿住脚步,微微偏过头来说道:“这事是我定的,你不要为难阿辞,另外,那三个女子,你也不可刁难。”
  第4章
  姜姮愣住,她何时为难骆家表妹,又何时刁难那三个侍妾?
  他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给骆辞撑腰,给那侍妾谋一间离他近又舒坦些的厢房?
  他甚至没有耐心等到三日后,说不定三日后,她背不下游记,就能如他所愿,无法继续养猫,正好为那侍妾腾出厢房呢?
  可他等不及,他要她现在就腾出厢房来。
  “去收拾吧,轻点动静,别吓住猫儿。”姜姮坐回案旁继续看书,面色平静,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对方才顾峪一番厉色告诫浑不在意。
  蕊珠又来劝道:“夫人,不如那猫就别养了,或者送到观音寺去,左右您常去礼佛,还可以常常见到,如此,也不惹家主生气。”
  姜姮沉静的眼眸终于抬起,定定望着蕊珠,“那是我的猫,我要养在身边。”
  她说话向来温声软语,纵是婢子犯错,也从不曾冷言责难,这回却不似往常,语声虽不重,听来总有些令人不敢悖逆的威严。
  蕊珠忙低头应是,不敢再劝。
  ···
  翌日一早,西序的厢房就被腾了出来,听说是骆辞吩咐昨日连夜收拾的,姜姮亲自把狸花猫安顿在西序,为免猫儿在新环境里应激惊怕,遂拿了书卷来此,一面背书,一面陪它。
  将将坐定没一会儿,骆辞来了,还抱着两株牡丹。
  “嫂嫂,我给您赔罪来了。”骆辞一进门便这样说道。
  “表哥非要那侍妾住的近些,我没办法,只好实话回了表哥,说那厢房养着猫,本来想,表哥顾及夫妻情分,说不定就做罢了,谁成想……”骆辞低头叹了声,面含歉意对姜姮道:“嫂嫂,这事是我办得不周全,您若怪我,我也合该受着,只我不想您因此事闷闷不乐,这两株牡丹是前几日姑母赏我的,您最喜牡丹,便给您吧。”
  姜姮没有说话,看向花儿,是两株白牡丹,一株粉白,清透如粉晶,一株月白,朦胧似映月,为采买牡丹中最为殊异者,价格也最为高昂,本以为是被哪位高门夫人讨了去,却原来是在骆辞手里。
  听闻顾峪归京当日,婆母高兴,当众赏了许多牡丹,连府里数个亲近的婢仆都得簪戴牡丹,骆辞能得如此稀贵品种,倒也不稀罕。
  “那就多谢表妹了。”姜姮淡然笑语,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多言辞,说罢便又垂目看书。
  骆辞继续道:“嫂嫂,您不劝劝表哥么,那三个侍妾到底是南城来的,谁知道有没有存着害人之心,可别让表哥着了她们的道呀。”
  姜姮沉默,无意在此事上与她嚼舌头,好一会儿才懒懒道:“国公爷明锐通达,自有分寸。”
  说着话,又翻了一页书,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书卷,显是无意和她攀谈。
  骆辞自也看出姜姮逐客的意思,眼睛一低,委屈道:“嫂嫂还是在怪我吧。”
  姜姮微微抿唇,心下已有几分不耐烦,面上不显,仍是平静温和地说道:“表妹在这里委屈,叫你表哥知道了,又要怪我为难你,我们夫妻若因此生了嫌隙,你说,我该不该怪你,你又委不委屈呢?”
  骆辞本是掩唇,正要带着哭腔诉几句可怜,听闻此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位表嫂一向少言寡语,在府中从来都是躲着是非走,莫说妯娌姊妹诸多妇人之间的龃龉,便是总角孩童拌嘴打架,叫她撞见了,她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从不多说一句。倒不想,她这般软性子,今日能拿出这番话来。
  她若继续诉自己可怜为难,倒像是故意陷她于不义,挑拨他们夫妻情分了。
  骆辞又掩唇片刻,做平复情绪状,而后说道:“嫂嫂,还有一桩事,七姐姐不是押在大理寺狱么,狱中苦寒,表哥命我备些衣裳吃食,等他去探视时给七姐姐带去。”
  她说罢,停顿许久,等着姜姮的反应。
  她口中的七姐姐,便是姜姮的胞姊,传闻中顾峪为之大开杀戒的姜后。这些年胞姊虽人在南城,卫国公府上下说起她来,都甚是敬重,婢仆尊句七姑娘,如骆辞这般平辈便唤七姐姐,听上去比姜姮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姊妹还要亲近几分。
  “那就有劳表妹了。”姜姮淡淡地说了句,落在书上的眼睛抬都没抬。
  骆辞自顾自继续道:“姑母一说起七姐姐,就惋惜的很,让我裁些上好的料子,多缝几身衣裳,务必要七姐姐体体面面的,别在牢里受了磋磨,还特意吩咐我,多备一些上好的点心,别让她受口腹之苦。”
  她一面说着一面察看姜姮神色,见女郎始终面无波澜,目不转睛盯着书卷,不知是真的没听进去,还是故作无所谓。
  “嫂嫂,我与七姐姐没打过交道,不知她喜好,衣裳点心之类,怕置办的不合她意,所以我想,您可否和我一起去挑布料?”
  这话说得有根有据,在情在理,姜姮若一味拒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但细细想来,顾峪和婆母不会不知此事交她来做更合适,他二人既将事情托了骆辞,大概另有考量,她还是不要牵涉其中的好。
  “姐姐远嫁南城多年,如今是何喜好,我也摸不清了,怕是帮不上忙。”
  骆辞沉默片刻,佯做失望地“哦”了声,又作好心帮忙道:“那嫂嫂,您可有需要带给七姐姐的,我帮您一道置办了?”
  姜姮本欲直说“没有”,怕骆辞纠缠不清,遂道:“不必了,我让夫君替我转交便好。”
  骆辞这才语塞,又讪讪坐了会儿,告辞离去。
  离开凝和院很远,骆辞的随身婢子才抱怨道:“听三夫人说得好听,我不信她就一点不记恨她姐姐,家主和老夫人都更喜欢她姐姐,她难道看不出来?”
  骆辞来西序这趟自然不是真的为了赔罪,本来想探探姜姮对那三个侍妾还有她亲阿姊的态度,没成想她倒沉得住气,言语神色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虚实。
  原本还想借她的手先制住那三个侍妾,如今看来,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今日起,避子药给那三个贱人安排上,每日都得喝。”骆辞哼声道。
  秋宜为难道:“怕是不好安排,那药味浓重,没法偷偷放呀。”
  骆辞嫌厌地嗤声“蠢货”,“谁叫你偷偷放了,就光明正大给她们喝,就说,是国公夫人赏她们的。”
  正妻给侍妾赐药避子,再正常不过,就算日后姜姮知晓真相,与她对峙起来,她也自有说辞。她不信表哥和姑母会因为三个侍妾责罚她,现下紧要的,是不能让那三个侍妾有了孩子。
  至于姜姮,她若能生,早生了。
  “那隔水的棉布,凝和院里还没人来催么?”骆辞问道。
  秋宜说没有,又道:“姑娘,她们不催说明不缺,您何必一直记挂?”
  “你懂什么。”骆辞得意地笑哼了声。
  那隔水的棉布非普通之用,而是用来做月事带的,每个院里都依人头年岁定量发放,有一回她无意发现凝和院发放少了,奇怪的是,姜姮并没差人来管她要,起初她还以为是姜姮有了身孕,用不上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起了疑惑,偷偷留意着凝和院动静,之后也经常故意克扣掉一个半人的用量,凝和院从未因此来找她的不是。
  常年暗暗观察,她大概能确定一件事,姜姮身有隐疾。
  所以国公夫人这个位子,她迟早要让出来的。
  每每想到这里,骆辞就觉心下雀跃,忍不住扬了扬眉。
  傍晚,等顾峪回来,骆辞便去和他说了姜姮不愿帮忙置办衣食一事。
  见顾峪皱眉,忙做温言软语慌忙劝道:“表哥,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去找嫂嫂的不是,我是想提醒你,嫂嫂是不是,不高兴呢?”
  她只说到这里,并不说透,小声道:“总之,表哥,您不要去责怪嫂嫂什么,不然叫嫂嫂以为,是我故意跟你告她的恶状呢。”
  骆辞说完就走了,顾峪站了片刻,抬步去了凝和院。
  他到时,姜姮尚在西序偏狭的小房抱着狸花猫看书。婢子来禀,说是顾峪到了主房,要她立即过去。
  “已经来了?”春锦不满道:“也就刚刚用过晚饭,还未到闭门时刻,认真算,离上回定下的三日之期还有两个时辰呢,家主就这么着急考校夫人?”
  姜姮不语,放下狸花猫,掩上书卷递给春锦,“好好擦拭一下,别留下猫的味道和痕迹。”
  这书是顾峪看重之物,若脏了皱了,少不得又生是非。
  姜姮也细致梳洗一番,新换了身衣裳,确保身上没有了猫的味道,才快步回了凝和院。
  顾峪正坐在灯下看书。
  他穿着一身玄青翻领袍子,脊背挺得笔直,一手执卷,一手下意识按着系在蹀躞带上的短刀。已入初夏,暑气渐盛,夜色并不寒,房内烛火煌煌,打在男人身上,如明耀的日头没进寒潭,熠熠光泽都染了一层寒气。
  “夫君。”姜姮进门,在他眼前规规矩矩站定,低眉行了一礼。
  顾峪转目看来,姜姮已把那本游记递在眼前,“是从头背起,还是抽查?”
  男人略略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一进门就说这事,默了一息,顺势接过书卷,一面翻开,一面淡声道:“从头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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