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海禁这事实行了挺久了,本不允许这些渔民出海的,但是知府大人听了沈宏博的,允许这些人在近海捕鱼,虽然打着的是帮官府盯着倭寇有无入侵的旗号。
  不过其实愿意到海上冒险的还是少数人,官府又都有记载,查起来还挺简单,林与闻扶着陈嵩的手,小心翼翼进了个船屋。
  这船比普通的船宽一些,里面确实像个小屋一样,五脏俱全,林与闻看到屋里有个小筐,里面装着贝壳和一些纹饰有点奇怪的小物件,他伸手拿进了袖子一个。
  “你就是刘路吧?”
  “是,大人。”
  这个刘路缩着脖子,形貌有点猥琐,“大人您找我是因为余六的事?”
  “嗯,你也知道了?”
  “码头是这样的,但凡出点事情就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林与闻问,“你和余六的关系如何?”
  “我们俩,挺好的。”刘路擦了擦鼻子,“但其实也见不到几面。”
  “海上危险,你们不结队一起吗?”
  “那这样说,我们俩,其实也不咋地。”刘路尴尬道,“我嫖过他女人,他跟我打过一架,后来他跟我出海的时间就错开了。”
  “你是指小芸。”
  “嗯。”
  “你们打过架之后,你还有去找她吗?”
  “没有了。”
  “大人是朝廷命官,这案子是人命大案,不要再撒谎了。”陈嵩在旁边用刀鞘敲了一下刘路的腿,“说实话。”
  “找过。”
  “你也喜欢小芸?”
  “都喜欢她,”刘路叹气,“别的姑娘是好看,但是你一靠近她们,她们就算强忍着那也是那样的表情的,”他好像不知道手该放哪,一会摸脸一会摸脖子,“我们也是挣钱讨生活的老实人,谁也不想看着人家不乐意的样啊,我就找小芸。”
  “那你知道小芸和余六……”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怎么样,她要是干下去,我就照顾她生意,她要是跟余六走,那他俩就走呗。”
  “所以你知道他俩一起出海?”
  刘路眨眨眼,咽了下口水,“我,我……”
  陈嵩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要想瞒着我们大人什么,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我知道余六有那个打算,”刘路的嘴不自然动了动,“小芸跟我说的。”
  “你为什么不嫉妒小芸选了余六啊,你其实也不差吧,至少你没有婚配。”
  “我跟小芸说过,我没有累赘,钱也能全交给她,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余六。”
  林与闻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最后决定起身,“这个案子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你这些日子先不要出海,随时等着官府传唤知道吗?”
  “大人,这人又不是我杀的,您不能扣着我啊,我还得出海赚钱呢。”
  “大人!真的!这天马上就冷下来了,能出海的日子就这么多!”
  林与闻盯着他,盯到对方安静下来。
  “大人,他肯定还瞒着点我们什么。”陈嵩搀着林与闻,“咱们不再问问。”
  “先不问,你让小沈他们看紧他。”
  “知道了大人。”陈嵩点头,“欸?那不是袁千户。”
  “啊——”林与闻突然想起来,袁宇说过今天会来找自己的。
  他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季卿,你怎么都找到这来了。”
  这要搁平时,袁宇肯定要闹一闹的,但是他现在受离别的因素影响,就算有气看着林与闻也发不出来,“我想送你点东西。”
  陈嵩也沾光,跟着俩人到了个高档饭庄的包间里。
  等菜上齐了,袁宇才把自己要送林与闻的东西拿出来,“你看看。”
  这是个盒子,得有一个手臂长,盒子上装饰丰富,看来是个贵重物件。
  陈嵩比林与闻还期待,一直深呼吸。
  林与闻把盒子打开,眼睛眨了眨,“这个……”
  “火枪!”陈嵩激动地要跳起来,“这玩意可稀奇啊。”
  “也还好,”袁宇解释,“一些比较精锐的部队其实已经配得很齐了,这把相对来说比较轻便,所以我打算送你。”
  林与闻虽然喜欢,但觉得袁宇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你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至于一天天跟交代后事似的对我吗?”
  “你不懂,”袁宇不愿再与他多解释,“你就先收着,万一以后遇上个什么事,这是真的能用得了的。”
  陈嵩巴巴地看着火枪,“大人,我能摸摸吗?”
  林与闻把盒子往他那一推,继续跟袁宇掰扯,“你不能总是这样紧张着,越是这样越容易输的。”
  “你别管我。”袁宇也来脾气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成天就是办案子。”
  “说到这个,”林与闻把之前从刘路那偷来的小玩意摆在手里给袁宇看,“你帮我瞧瞧,这玩意不太像是咱们江南的手艺,这个花纹我记得我好像在你家见过。”
  “你从哪弄来的!”袁宇握紧林与闻的手掌,“这是东瀛货,这种花纹是他们那边的贵族的家纹。”
  “果然是这样吗?”
  陈嵩这才从火枪那边回过神来,“大人,果然什么?”
  “余六和刘路他们,”林与闻严肃道,“在走私东瀛货。”
  第191章
  191
  近海捕鱼是为了民生,但走私……
  朝廷已经三令五申决不允许他们与倭寇走近了的,林与闻从前并不算个激进派,他甚至觉得小范围地和那边通商也不算什么事情,但这群倭寇越来越过分,三年前倭寇侵犯扬州时候的血腥场景他还觉得历历在目。
  虽然祸事没有蔓延到江都,但是高邮伤亡惨重,满街都是哭喊的妇人和百姓的残躯。沈宏博那么个心大的人,整天红着眼睛,他说他一夜都不敢睡,生怕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被屠杀的同胞。
  所以走私一事对于林与闻来说是个原则性的问题,再想赚钱,也不该同你的敌人合作啊。但这事情其实也是屡禁不止,是人就会逐利,说实在的,要不是有汉人与他们凑在一起,这些倭寇绝对成不了现在的气候。
  “大人!”小沈前来回报,“已经把那个刘路带回县衙了。”
  林与闻昨天下午没有直接把刘路带回县衙,船上有几样东瀛货,算不得证据,但是心虚外逃,一定算得嫌疑了。
  林与闻拿起两个包子,一路边走边吃边埋怨,虽然快厌倦了吃包子,但是真方便啊!
  他来到牢狱里,刘路被绑着双手正坐在牢里。
  他看起来很不服气似的。
  没关系,一般大家刚进来都是这副神情,林与闻早就习惯了。
  黑子比刚来县衙的时候已经熟练多了,椅子,小桌,纸墨,茶和点心一应俱全,顺便还自学成才给林与闻准备了软垫。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是眼里暗暗带笑,意思是想林与闻能夸夸他。
  林与闻点点头,“不错。”
  这就很满足了。
  黑子挺了下肩膀,又继续当他的影子,沉默地站在林与闻身后。
  “听他们说,你是寅时要开船走的,天还没亮吧。”
  “我们出海都是这个时间的。”刘路看着林与闻,他以为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心虚了。
  林与闻路上吞了两个包子,现在正噎得慌,赶紧就了两口茶水,“是吗,昨天本官不是说了要你这两日好好待在江都的吗,不听话?”
  “不是大人,人真不是我杀的,那余六不是死在海上吗,我都好些日子没出海了。”
  林与闻撇嘴,“你以为本官把你抓过来是因为你杀余六吗?”
  刘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的喉咙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像在衡量林与闻到底知道了多少。
  林与闻不言,就悠闲地喝茶吃点心,等着刘路开口。
  他虽然平时毛毛躁躁的,但是审讯时候很沉得住气,他以前还在刑部给人打杂的时候发现许多官员审讯的时候都不吃东西,罪犯饿着,他们也耗着,明明犯罪的是别人干嘛折磨自己呢。
  那时候他就偷偷摸摸带吃的进讯房,上官在那跟罪犯作斗争,他在那跟自己的嘴作斗争。至于不怕血腥也是那样练出来的,当时年轻真的是容易饿,哪怕前面用鞭子抽得鲜血淋漓,他底下也照吃不误。
  他上官,很严肃的一个人,骂过他不少次,但是林与闻这个个性,混不吝,你骂了我,我下次吃得更隐蔽些。索性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都察院偶尔参一参,大家都当无事发生。
  等林与闻细嚼慢咽到第三块点心的时候,刘路突然趴在地上大声嚎哭,“大人我知错了!”
  林与闻赶紧用另一只手接着自己的点心渣滓,“错哪了?”
  刘路的嘴唇微动,声音含混不清,“我不该,走私。”
  “什么?”林与闻问,“你干什么了?”
  “我不该与倭人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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