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看到了那个少女。
她穿着精致的红色和服,黑发如瀑,整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双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看起来像是奶茶的饮料。
她的眼神空洞,如同精致的人偶,周身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锐利而孤独的气息。
是那个新面孔。菲那恩记得她。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落在菲那恩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凝视,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扫描仪。
菲那恩也没有动。
血族的本能让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杀戮者的危险气息,但奇怪的是,这其中似乎又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普通少女的情绪。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是菲那恩先做出了动作。
他出于某种……好奇,缓缓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
“……好香。”他轻声说,血红的眼眸里带着纯粹的好奇,“那是什么?”
少女——泉镜花,看着他,没有回答。
几秒后,她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杯子微微向前递了递,似乎是在示意他可以闻一下,或者……甚至尝一口?
她的动作僵硬而笨拙,仿佛并不习惯这样的互动。
菲那恩凑近了些,轻轻嗅了嗅。
是牛奶和茶叶混合的香甜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糖浆的味道。
和他之前被太宰投喂过的奶茶有些类似,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谢谢。”他直起身,礼貌地道谢,但并没有喝。
镜花收回了杯子,依旧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里空洞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戒备。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出现在茶水间门口,气息有些微喘。
“镜花酱!你在这里啊……”白发少年——中岛敦的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镜花身边的菲那恩,身体下意识地进入了防御姿态,挡在了镜花身前。
“你是……太宰先生特别关照的那位大人?”
菲那恩认得他,那个看起来有些怯懦但很强的白发少年。
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蕴藏着的、极不稳定的强大力量,以及此刻因为戒备而隐隐躁动起来的气息。
“敦。”镜花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却让瞬间绷紧的少年稍微放松了些许。
她看着敦,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危险。
敦愣了一下,看看镜花,又看看菲那恩,眼中的戒备稍退,但疑惑更深了。
“你们……认识?”
菲那恩摇了摇头。
镜花也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敦似乎松了口气,但看向菲那恩的目光依旧带着些许不明显的探究。
他走到镜花身边,语气变得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镜花酱,下次要去哪里,记得告诉我一声好不好?突然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
镜花点点头,低下头小口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奶茶,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敦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心,有保护欲,还有一种仿佛共同经历过生死困境后产生的、难以割舍的羁绊。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菲那恩静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他看到了敦对镜花那种几乎不加掩饰的、全心全意的维护,也看到了镜花在敦出现后,周身那冰冷锐利的气息似乎收敛了少许,虽然依旧沉默,却不再是完全的封闭。
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仿佛两根独自经历风霜后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彼此支撑,彼此依存。
这种感情……菲那恩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熟悉的是那种向着某个人的专注,陌生的是……这种联结似乎并非源于单方面的依赖,而是更对等的、互相给予的……温暖?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太宰。
那个会嫌弃他麻烦,却还是会日常投喂他,会教他玩游戏,会在他做噩梦后笨拙地安抚他的青年干部。
他又想起了这个太宰。
那个周身缠绕着死寂与疲惫,却在深夜默默吃下他递过去的兔子馒头,默许他自由活动的mafia首领。
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在菲那恩心中涌动。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但又好像更加困惑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相处的敦和镜花,没有打扰他们,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首领办公室时,[太宰治]依旧埋在文件堆里,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削瘦。
菲那恩走到他身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太宰治:
“太宰……‘羁绊’……是什么样的感觉?”
[太宰治]批阅文件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
但办公室里那原本就凝滞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几分。
只有窗外横滨不变的夜景,沉默地映照着他骤然收紧的、握着钢笔的指尖。
第63章 我喜欢太宰
这是菲那恩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天。
[太宰治]偶尔也会让菲那恩旁听一些不那么机密的电话谈判。
菲那恩看着[太宰治]用最温和甚至略带歉意的语调,一步步将对方引入早已设好的逻辑牢笼,最终应下看似公平实则充满隐患的条件。
结束后,[太宰治]会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像是复盘一盘棋局,淡淡地指出刚才对话中的几个关键转折点:“注意到吗?当他第三次强调‘诚意’时,其实是在试图掩盖他们无法满足我们核心要求的事实。”
“这时候,不必纠缠,只需重复我们的底线,他会自己慌起来的。”
菲那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之后,菲那恩又看着[太宰治]处理完一份关于码头区势力摩擦的报告。
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下达铁血命令,而是用一种菲那恩从未听过的、带着微妙迂回和暗示的语调,向芥川银指示了回应策略。
芥川银领命离去后,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菲那恩忍不住开口,赤红的眼眸里带着困惑:“那样说……他们真的会明白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越界者死?”
[太宰治]从文件中抬起头,鸢色的眼眸透过微弱的台灯光晕看向他,眼底是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菲那恩,你觉得,言语最大的力量是什么?”
菲那恩想了想:“……命令吗?或者……表达想法?”
“是塑造。”[太宰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带着洞穿本质的冰冷,“言语可以塑造现实,塑造他人的认知,甚至塑造他们自以为是的选择。最锋利的刀,往往不需要见血。”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横滨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喃喃自语道:“曾经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姑且将他称作人吧,但他是个笨蛋……”
他的声音渐低,后半句几乎含在嘴里,鸢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思念,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菲那恩以为是错觉。
他似乎透过菲那恩,看到了某个遥远时空里的光影。
菲那恩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异常,只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用暴力统治着自己的子民,同时又渴望着和敌人能和平相处,但他不知道其实唯有操纵人心,才能真正掌控一切。”
[太宰治]的目光有些放空,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落在了某个模糊的、温暖的、却又已然不在了的影子上。
他周身笼罩的寂寥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菲那恩安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那句话里承载的重量,却未能完全捕捉到那份透过他看向他人的、复杂的凝视。
他只是觉得,此刻的太宰,看起来格外遥远和脆弱。
[太宰治]很快回过神来,那丝情绪消失无踪,重新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港口mafia首领。
“他……”菲那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似乎从没教过我这些事。”
他口中的“他”,不言而喻。
[太宰治]似乎毫不意外。他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因为他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毫无暖意的弧度,像在陈述一个关于别人的、有趣又悲哀的事实,“就像一条守着自己唯一的宝物的巨龙,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最珍贵的宝石,不愿让它沾染上一丝尘埃。”
他顿了顿,鸢眸中掠过一丝看透一切的冷冽,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