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要将这段记忆抽出理清,也只会觉得像是一部朦胧的梦核题材的电影——
低饱和的彩色质感,恍惚的运镜手法,过度曝光的镜头,拉出重影的人群里的裙摆和鞋子,取景可以是校园里的任意一个角落,然后有这么一个身量清瘦的女孩,默不作声地出现在镜头里,又低垂着头和他经过。
沈夏衔真正地记住她是在第三次课上,他发现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当社长当得其实不算合格,校方要求每班班主任必须组建一个社团的强制要求下,被赶鸭子上架的临时委任,只大概每节课简单讲段,做几遍还原步骤演示,之后便交给两个副社长下去一对一纠正、讲解。
他就坐在讲台上或站到讲台侧面,调调自媒体投影仪上的ppt,或是给位置靠得相对较近的几个同学就近教学。
社团面向的是全校学生,每周三下午全校统一时间段,除去个别需要特殊场地的社团,其余社团活动都在社长所在的班级教室开展。
所以位置是随便坐。
但沈夏衔却发现每节课,她似乎都刚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引人注意的,却又雷打不动的。
甚至有一次她的班大概拖堂了两分钟,沈夏衔看见她的身影时,发现她竟然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
直到看到座位还没被其他人占去,又悄然地松了口气。
像是对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在暗处隐藏,又处处存在。
而她坐他的位置也不是单纯地坐,每次下课后,沈夏衔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总能看到一些很细微、不刻意看根本发现不了的改变,比如随便放在桌上的一支笔,那个女生会仔细盖好笔帽,再将它贴着书沿摆放整齐;比如桌位里摞得有些参差的书本,她就坐在那低垂着眼,抬一只手很小幅度地戳着那些书的拐角或书脊,动作隐蔽的,帮他将它们整理整齐......
下课后,她又起身离开,不再有任何其他额外动作。
沈夏衔偶尔在讲台上瞥到一眼,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看她像是沉默而矜矜业业的一种蚂蚁,沉浸地做自己面前的事,不知道有人从上帝视角正站那观察着。
第十次课,入冬,他离开座位前想了秒,伸手,将桌上摞好的几本书推落在地。
等她来的时候,他预估中的愣了愣,随后就坐在位置上,不高兴地弯腰,脑袋拱下又起身,一本本地帮他捡起来。
费劲垂下脑袋的缺氧动作使她的脸微红,脸颊边的碎发也乱掉,帮他理完,再理自己。
沈夏衔坐在讲台上,半垂着眼,视线放在别处,想笑,但只拿出手机刷了两下,好让嘴角扯出的弧度正常些。
他们没讲过话,她不会想到是他故意推落在地。
她只会用一种同仇敌忾的表情,认为是哪个没素质的同学经过时不小心将书撞翻,却没捡起来。
他觉得她好玩,他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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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多的浦江夜晚,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热闹,坐他对面的阮柠低着头,仿佛那一点阴雨一样的情绪好像随着进食和调节,又慢慢被抚平。
一份草莓牛奶口味的刨冰,一小半被阮柠小蚂蚁搬家一样一勺勺慢吞吞放进嘴里,一小半融化,沈夏衔也尝了一口,觉得蚂蚁的世界很神奇,不太能接受地放了回去。
于是就变成了阮柠一个人在吃,他默默地望着她看。
方桌有点矮,沈夏衔要敞着腿才能勉强在那个位置舒服点坐下来,曲着长腿,后腰倚着椅背,手机在手里慢悠悠地转,即便不玩手机,和她面对面坐在这也不会觉得无聊不自在。
他看着她吃好,又恢复心情地开始绞尽脑汁和他找话题聊天,佯装自然地问他在这读书的时候好不好玩。
沈夏衔笑了笑,回她还好。随便回了两句。
隔了会儿,阮柠像是终于做足准备,突然又和他说起中午的事,怕他误会似的在此前铺垫了好几句,“嗯.......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人如果不分对象的道德感过高,那可能很容易在一些情况下被'绑架'。”
她将自己中午的小脾气理出来了思路,郑重其事地说:“比如客观上两方都有错,不属于你负责的范畴也需要你承担。我很刻意地改正过这个毛病。”
沈夏衔又尝了口这个从没点过的味道,撂下了勺子,唇角有丝很莫名的笑:“你是觉得我道德感过高?”
“嗯......但也不是。”阮柠想:“最起码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夏衔:“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阮柠:“......嗯。”
看吧,他很难不想玩她。
他想要快点和她谈恋爱,想和她聊很多,聊他的家庭,聊他的喜好,聊他为什么在这座城市断断续续生活又回到潭城。
聊他的成长生活不会让他拥有过高的道德感,这些担心多余,他只是大多时候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可界线一旦模糊,他也要乱来。
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要她知道并接纳全部的他。
他和她印象里的沈夏衔,一直都不太一样。他要加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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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翌日, 依旧是个碧空如洗的好天气,大家都没什么安排,就在别墅里耗了一整天。
一是20:00就能查询的分数像是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悬在头顶不知道要怎么降临;二是其余三人回来得太晚,第二条几乎养精蓄锐了一整天, 阮柠睁眼后竟然还能瞧见梁子怡凌晨四点给她发的信息:【帅哥!大帅哥!!我真的看见了大帅哥!】
半小时后:【哈哈, 是模子。】
“......”
睡着了一大半, 一楼客厅也比昨天清冷不少, 阮柠健康地吃完了早饭、午饭、一直到傍晚前,晚霞出没时分, 才见到从一侧楼梯姗姗来迟的梁子怡。
“啊。”头脑昏昏地一来就靠到阮柠的肩头, 梁子怡头粉色的短发被睡得翘起了一片, 落在阮柠眼里更像是只粉色的愤怒小鸟, 说话有气无力:“我好晕啊阮柠, 我再也不乱喝酒了。”
阮柠刚和陶绣华通完视频电话, 她收起手机偏头看她:“你们昨晚是去酒吧玩了吗?”
“nonono。”梁子怡翘着嘴角神秘地摇头, “是夜店,有模子哥的那种。”
“......”
宽桌对面的顾耀t恤外度假风的套件花衬衫,拇指正划过屏幕打手游, 分神地说起昨晚:“带你和谷熙, 一个三杯倒,一个五杯倒, 下次还是应该把阿衔也带上。”
阮柠犹疑地望他一眼, 想告诉他沈夏衔是一杯倒,酒量可能还不如梁子怡的,也不如她。
但还没等她开口,注意力就被拎着订餐重新过来的沈夏衔和谷熙两人吸引过去。
“哎、呀!”顾耀见状撂下手机急忙去接, 语气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你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啊,住你的睡你的吃你的。”
沈夏衔笑,手上正拆着打包盒,将它推到了阮柠跟前,食指在盒盖轻敲下,才回过头:“那你饿着。”
“别别。”他真不好意思分毛不花,就是尽地主之谊也够意思了,又说:“明天我请,必须我请!”
不一会儿,谷熙也从房间出来,人陆续来齐。
晚饭定的是一家点评高分的海鲜酒楼,本帮菜,原本约了阿姨在这,但一行五个人,三个都没来过江浦,梁子怡列的那张超级计划一天三顿都尝不完,于是就成了这样一餐一订的吃法。
待会要查分,吃完后几人要么就窝在旁边的沙发上,要么干脆就继续在餐桌上坐着。谷熙提议查完分要不要出去玩,她请,要么庆祝要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其他人也都没意见。
“你不饿吗?”沈夏衔正要起身,瞄一眼她面前才吃几小口的饭菜。
阮柠摇头,又点头,不知道怎么说她只是心里同时惦记着好几件事,实在难以大快朵颐。
甚至从下午开始,她就已经有些紧张地开始在网页频繁搜索:[送东西给喜欢的男生时应该说点什么][男生收下女生的礼物说明什么][气氛很暧昧的时候,女生主动牵手或者亲男生,会被拒绝吗]......
这于她来说,也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想和他像昨天走在路上时那样牵他的手,想拥有在他弯腰时轻轻亲吻他的脸颊的权利,想成为他的女朋友.......骗他想教他做题靠近他,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计划”实施到这里,不会有比这几天更好的机会了。
见沈夏衔手抄着兜离座起身,阮柠终于支吾喊住他:“你,你等一下是不是不在一楼,先回去?”
要查分,电脑系统比手机方便,也不容易被卡出去。
谷熙和顾耀都带了笔记本过来,梁子怡打算借谷熙的电脑,阮柠左手插在裙兜里,忍不住捏紧,见身前的沈夏衔因为自己的话语停住了动作,侧过身看向她,她试探地问:“我待会能不能借你的电脑?”
这是他房子,他的电脑一定是放在自己那儿,阮柠攥着裙兜里的挂件,指腹触感还有几颗温润的水晶——她想找个没人在的时候送给他,借口去他那查分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