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说,他会不会把死者的手和小腿剁碎后扔下水道了?”冯凯看了看蹲便器里那个黑黑的大洞,说。
  “不会。”卢俊亮说,“第一,小腿里的胫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之一,可没那么容易剁碎。第二,这蹲便器连着镇子上的化粪池,如果想找,也是能找到的。犯罪分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冯凯点点头,又转身去看小院子。
  卢俊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联苯胺是弱阳性,说明有血,但不多,他冲得真是很干净。就是不知道我这样擦蹭一点检材回去,能不能做出血型来。”
  “就算做出了血型,也只能排除不能认定啊,定不了他的罪。”冯凯说,“你啊,总局限于法医思维,你要记得,你现在可是技术大队的负责人,考虑问题得从多个专业的角度考虑。比如,痕检专业知识,在这个案子上能不能发挥什么作用?”
  听冯凯这么一说,卢俊亮就像是弹射起来一样,几步就蹿到了前面的修车铺里。
  “你吓我一跳,一惊一乍的。”冯凯说。
  “我刚才就觉得这个有问题。”卢俊亮从修车铺柜台下面拿出了一卷铁丝,说,“但是脑子没通,硬是没想到。”
  冯凯一边听卢俊亮往下说,一边用脚蹭了蹭桂花树树根边的围树砖。
  卢俊亮举着铁丝,兴奋地道:“现在看来,这根铁丝的色泽、粗细,和穿尸块的那根是一模一样啊!希望这家伙抛尸之后没再用过这卷铁丝,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穿尸块的铁丝和这卷铁丝进行整体分离实验,断端一对上,就是铁证了!”
  “好办法!痕检的办法!”冯凯想起当年顾红星就是用这个整体分离的办法,才找到了那条差点勒死他的绳子。他用力蹬了一脚围树砖,欣慰地说:“你啊,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大队长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卢俊亮一只手拎着铁丝,另一只手拎着装有滤纸的物证袋,迫不及待地说道。
  “别着急啊。你看,这些围树砖一半埋在土里,另一半露在土外面,这样给树浇水的时候,就不会弄脏周围的地面,对吧。”冯凯指着刚刚自己踹过的地方,问,“但为什么这么多围树砖,只有这两块是松动的,其他的却都很牢固?”
  “牢固,是因为埋的时间长。松动……难道是因为最近起开过?”卢俊亮眼睛一亮。
  “之前我们发现的所有尸块都是被抛弃的,所以我们形成了思维定势,觉得死者没被找到的一双手掌和小腿也应该是被抛弃的。”冯凯说,“但如果凶手反其道而行之,不抛反埋呢?”
  卢俊亮的眼神从冯凯的脸上,转到了那一圈围树砖上,已经跃跃欲试了。
  “一起验证下?”冯凯左看右看,见院墙边放着几把工具,从里面挑了一把铁锹出来。卢俊亮也放下物证,走到院墙边,找了一把锄头。
  两个人用一锹一锄,很快把围树砖给扒拉了出来,然后对树根边的土壤进行了挖掘。越往下挖,冯凯越是信心百倍,因为虽然树根边的土被踩得很实,但是越往下,土就越松。很显然,这个区域的土壤曾经被人挖掘过。
  大概挖到80厘米深的时候,冯凯的锹尖碰见了软物。
  “快快快,拍照。”冯凯让卢俊亮先拍照固定,然后用戴手套的双手把浮土一点点捧出来。
  慢慢地,土壤的下方出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
  和池塘抛尸现场发现的塑料袋一模一样。
  “凯哥!又被你猜中了!你太牛了!”卢俊亮跳了起来,说,“他真的把手掌和有文身的小腿埋了!”
  冯凯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土壤里拽出了那个袋口打了死结的透明塑料袋。袋子上没有血迹,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手掌和小腿。小腿的皮肤上,甚至还有烧灼的痕迹。
  “拍照了没?”冯凯举着塑料袋问。
  “拍了,拍了,证据确凿。”卢俊亮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这样,我们先去区殡仪馆,你把尸体拼一下,确保是同一个人的。”冯凯说,“然后咱们再回局里,一举拿下口供。”
  3
  回到区公安分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此时冯凯和卢俊亮已经胜券在握。
  他们刚刚走到分局一楼,就看见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殷俊。冯凯上前问道:“你们顾局长呢?”
  “他几天没睡觉了,我们强行要求他去休息了。”殷俊一脸疲惫。
  “你也应该强制休息。”冯凯笑盈盈地对殷俊说,“审讯怎么样?”
  “和冯大你猜测的一样,他拒不交代。而且这个人很狡猾,几个回合下来,他心里就大概知道我们有什么牌了。”殷俊说,“他说自己坐火车是去散心,去厕所一个人抽闷烟。”
  “绿皮车的车厢间不就是吸烟室吗?”
  “他说躲在没人的地方抽烟舒服,所以换了好几个厕所,趴在窗户上抽烟。”殷俊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抽烟还是闻臭?”卢俊亮说。
  “那用水量呢?”冯凯问。
  “说是他最近在家里大扫除,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所以用水也就多了。”
  “他明明是平时就有强迫症。”卢俊亮挥舞着拳头说,“真会狡辩!”
  “别审了,晾他一晚上。”冯凯说,“我和小卢去做一个整体分离实验,再洗几张照片,明天他就没法狡辩了。”
  一夜过去,最先来找冯凯和卢俊亮的,是顾红星。
  顾红星一觉醒来,就去询问审讯的情况。他刚觉得有些失望,殷俊便告诉了他冯凯他们二人信心满满的“预告”。所以顾红星就急吼吼地来痕检室找他们了。
  而此时冯凯和卢俊亮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和工作台上睡觉。
  “你们有什么发现?”顾红星进门就问。
  卢俊亮一惊,从工作台起身的时候还一头撞在了对比显微镜上。
  卢俊亮揉着脑袋,指着对比显微镜说:“师父来啦,你看,你看。”
  顾红星连忙跑过去,往目镜里看去。
  两边的载物台上,各有一根铁丝,而铁丝断端的细微痕迹,是完全可以吻合的。
  “一根是从毛宇凡家搜来的铁丝,另一根是抛尸现场的铁丝?”顾红星问。
  “嗯。”卢俊亮揉着惺忪的眼睛。
  “这还不是王牌呢。”冯凯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说,“走,我们去审讯室。”
  审讯室里,一头黄毛的毛宇凡还是一副轻蔑的表情,根本不拿眼前的人当回事。
  “这是顾局长。”冯凯介绍道。
  “别说局长了,就算是市长来,我也没杀人。”毛宇凡抖着腿,说。
  “啪”的一声,冯凯把一沓洗出来的照片扔在了审讯椅前面的小桌板上。
  顾红星也很好奇,踱步到毛宇凡的背后,看着照片。
  毛宇凡一看照片,瞳孔剧烈收缩,全身也颤抖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你凭什么挖我院子?你凭什么破坏老百姓的家!”
  “嚯,你可不是老百姓,你是犯罪分子。”这回轮到冯凯用轻蔑的口气说话了。他在办公桌上拿起一根侦查员的香烟,从中间掰断,双手捏着,放到了毛宇凡的面前。
  冯凯说:“你看,虽然香烟被我掰断了,但我还能把它拼起来,这就叫‘分离’和‘整体’。而你穿尸块的铁丝,和你家的铁丝,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它们都是同一个‘整体’上‘分离’下来的。现在在你家发现了死者的尸块,也发现了和穿尸块的铁丝属于一个‘整体’的铁丝,你要是还想狡辩,就只能说有人不仅把尸块埋到了你的家里,还偷了你家的铁丝来穿尸块,甚至还把剩下的铁丝还回了你家。这种解释,连法官都不会信,更不用说……”
  冯凯指了指一边的录音机,说:“你刚才看到照片时的反应,已经全部被录下来了,现在你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毛宇凡呆呆地看了一眼闪着红灯的录音机,懊悔自己不该露了马脚。
  “说吧。”冯凯拖了把椅子,坐在离毛宇凡1米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争取宽大处理。”
  “是她先要害我的,我是自卫!我真的是自卫!”毛宇凡说。
  “别急,别急,先从你小时候说起。”冯凯说,“为啥来龙番啊?以前是学什么的?”
  被冯凯这么一打岔,毛宇凡想要狡辩的思路也给打断了,他低头想了会儿,说:“我大概小学毕业的时候吧,父母离婚了。他们都有新家,都不愿意要我。于是,我就去跟着师父学手艺,毕竟他那里包吃包住。但是他太老古董了,天天絮絮叨叨,什么事也不让我做主,我觉得跟着他,没前途……”
  “你师父是杀猪的?”冯凯问。
  “外省的你们都能查到?”毛宇凡有点意外。
  “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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