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原从侧背包中拿出小笔记本和原子笔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遭到逮捕?”
  “上个星期。”
  “是别人通知你的吗?”
  “我接到律师的电话。”
  “你和律师见过面了吗?”
  “接到他电话之后见了面。”
  南原打开笔记本,握着笔。
  “你听了你父亲犯案的来龙去脉,有没有什么感想?”
  “我很惊讶,也很受打击,无法相信这件事。”
  “你认识被害人白石先生吗?”
  “我虽然不认识他,但觉得很对不起他,也想代替父亲向他的家属道歉。”
  “嗯。”南原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低头看笔记本,而是注视着和真的脸,用原子笔做着笔记。和真的脑海角落闪过“他还真厉害”的念头。
  “你刚才说,听了律师告知的情况觉得无法相信,具体是哪个部分让你无法相信?”
  “哪个部分……全部,也无法相信我爸杀了人──”
  “包括动机吗?”和真话音未落,南原就问道。
  “对。”和真回答。
  “关于动机的问题,律师怎么向你说明?”
  “律师说……”说到一半,他住了嘴。因为他想到堀部叮咛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不好意思,我无法和你谈论案情相关的事,因为关系到日后开庭审理。”
  “原来是这样。”南原似乎预料到和真的回答,他镇定自若地接着说:“根据警方公布的消息显示,你父亲是因为想要掩饰时效已经消灭的案件而杀了白石律师。关于这件事,和你听到的内容有没有矛盾之处?”
  “这……应该没有。”
  “关于过去的那起案件,你之前就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请你谅解。”和真鞠躬说道。
  “你刚才说,想要向这次案件的遗族道歉,那对过去案件的遗族呢?也想要向他们道歉吗?”
  “对,那当然。”和真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看到南原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立刻察觉到自己犯了错。警方只公布“时效已经消灭的案件”,并没有说是杀人案件,但和真刚才的回答等于承认了这件事。自己竟然被他套出了实话。
  “因为你说无法回答有关案情的事,所以我从其他角度发问。你对时效的问题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目前杀人罪废除了追诉时效,以前设有时效,请问你知道是几年吗?”
  “是不是……十五年?”
  “之后一度延长到二十五年,但我们现在不必讨论这个问题。你对废除追诉时效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是表示赞成,还是认为应该保留下来?”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图?──和真注视着南原那张装模作样的脸思考着,但无法解读出他的意图。
  “当然赞成,我认为必须废除。”
  和真认为自己的回答四平八稳。
  记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为什么?”
  “因为既然犯了罪,就必须赎罪。”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认为不应该借由时效等方式免除赎罪。”
  “嗯,是啊……”
  “所以你认为你父亲还没有为过去犯的罪赎罪吗?”
  “啊,这……”
  “根据你刚才的想法,过去的案件再加上这次的案件,罪行变成了两倍。你打算在开庭时也这么说吗?”
  记者的连续发问让和真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和真沉默不语。
  “仓木先生,”南原开了口,“因为我突然问你这个问题,你没有心理准备。我们再重来一次,请你考虑到今后的事,谨慎地回答。你认为你父亲在时效已经消灭的那起案件上,已经赎罪了吗?”
  和真想起了堀部说的话。是否能够让陪审员认为过去的事已经一笔勾销,将成为判决的关键。
  和真清了清嗓子后开了口。“嗯,我希望可以认为已经赎罪了。”
  “是基于什么理由?姑且不论现在,是因为当时的追诉时效是十五年吗?”
  “是……是啊。”和真在回答时感到不安。自己这么说没问题吗?
  “谢谢你。”南原心满意足地说,“既然已经谈到这里了,是否可以请你再透露一些关于过去的案件?那是你几岁时发生的案件?”
  “不,这、那个……请饶了我吧,律师叫我不能说。”
  “即使现在隐瞒,迟早会公诸于世。与其那样,还不如由你亲口说出来,大家会觉得比较诚恳,也会认为已经深刻反省。”
  南原说话很有技巧,和真差一点被他打动,真的会有这样的效果吗?
  “不好意思,”和真鞠了一躬。“可以到此为止吗?”
  “那我最后再请教一个问题,对你来说,被告仓木是怎样的父亲?”
  “怎样的父亲……”和真在嘴里嘟哝后,又接着回答说:“虽然他很顽固严格,但是一个温柔诚实又忠厚的父亲。”
  “所以是一个很出色的人。”
  “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但既然是凡人,不可能随时都完美。会不会有某一个时期特别暴躁?或是反过来,情绪特别低落?”
  “啊……有一段时间好像很无精打采。”
  “什么时候?”南原双眼发亮。
  “就在他快退休的时候,看起来很寂寞。”
  南原立刻露出了冷淡的表情。他没有写笔记,说了声“谢谢”,把纸笔放进了皮包。和真从他的态度发现,他原本想推测达郎过去那起案件发生的时期。
  南原离开后,和真打电话给堀部。堀部问他有什么状况,他回答说,有一名自由记者上门。
  “你应该没有说不必要的话吧?”
  “我以为自己没说,但没想到被他套了话。”
  和真把和南原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堀部,堀部在电话中附和的声音越来越沉重。
  “你的确说错话了,对方应该猜到既然为了掩盖过去的罪行不惜杀人,过去的案件应该是杀人罪,所以就用遗族这两个字套你的话。”
  “结果我中了他的圈套,对不起。”
  “但你之后和他聊杀人罪的话题是更大的疏失。”
  “啊?什么意思?”
  “即使有遗族,也未必是杀人罪,也可能是伤害致死或是过失致死。比方说,肇事逃逸的追诉时效是七年,如果达郎先生犯的是这种罪,在他和你讨论杀人罪时,你会有不同的态度。”
  和真把手机放在耳边,皱起眉头。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生气。
  “因为警方并没有公布达郎先生过去所犯的罪,所以记者会想方设法调查,今后可能还有其他人基于相同的目的接近你,请你要注意。如果有人按对讲机的门铃,你最好假装不在家。”
  “我了解了,以后会这么做。”
  早知道南原上门时,也该这么做。他感到后悔莫及。
  “而且,”堀部继续说道。“回答时效的问题也不太妥当。之后可以回答说,你没有立场回答这种问题,不需要正面回答。”
  原来还有这一招。轻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愚蠢令他羞愧。
  “如果有什么状况,请随时联络我。”堀部说。
  “我了解了,谢谢。”
  挂上电话后,他准备把手机放在桌上,发现收到了电子邮件。又是雨宫传来的。
  “你身体还好吗?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告诉我。
  最好不要再上社群媒体,什么都不要看。
  网络上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建议你删除帐号。”
  和真握着手机,叹了一口气。他深刻体会到朋友的可贵,然后更认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讨厌的时代。
  第19章
  上午十点零二分时,自动门打开,一个白发瘦男人走进大厅,身上穿了一件看起来很高级的夹克。
  白石美令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鞠了一躬说:“早安。”
  “我姓田中。”男人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正在恭候您的光临,请坐。”美令请他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看到男人坐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在一旁的键盘上迅速打了几个字,液晶荧幕上出现了男人的相关资料。他的职业是公司高阶主管,年纪六十六岁。
  “田中先生,请问您今天有带会员卡和挂号证吗?”
  男人打开侧背包,拿出两张卡片,然后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问:“这个也要交给你吗?”信封微微鼓了起来,因为里面装了圆筒形的容器。那是收集尿液的容器。
  “不好意思,那我收下了。”
  确认了会员证上的名字后,她收起信封,把健诊单递给男人。
  “可以麻烦您在这里填写姓名和住址吗?”
  “喔,好、好。”
  男人在填写时,她从抽屉里拿出手圈,用手边的条码读取器读取了手圈上的条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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