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片濑用对讲机和屋内的人交谈后,玄关的门打开,一个白发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比五代想像中矮,五官看起来也很温和,不像是以前当过刑警的人。
白发男人亲切地招呼五代等人进了屋,来到一间可以看到小院子的西式客厅,五代他们和村松面对面坐在大理石茶几前。再次打招呼后,村松太太为他们端上了日本茶。村松太太看起来很文静,一头短发染成明亮的颜色,可能因为有客人上门,脸上化了漂亮的妆。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打扰。”
五代鞠躬说道,村松摇着手说:
“不会不会,我一点都不忙。不久之前还是专门开违停罚单的驻车监视员,但后来被解雇了,每天都闲来无事。如果我可以帮上忙,必定鼎力相助。”村松说话的语气很爽快,片濑说的没错,他的脑袋很灵活。
“也许您已经听说了,在侦查日前在东京发生的一起命案过程中,发现其中一位关系人是爱知县出生,而且是以前在这里发生的一起命案嫌犯的妻子。就是一九八四年的‘东冈崎车站前金融业者命案’。”
村松听了五代的话,一脸严馏地点了点头说:
“我听说了,原来她现在住在东京。我虽然曾经见过她一、两次,但想不起她的长相了。”
“虽然不知道和我们目前正在侦办的案子是否有关,但我们想了解一下到底是怎样的案件,所以今天来府上叨扰。”
村松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说有点不好意思,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理想的人选。因为我从一开始到最后,都在第一线参与这起案件,而且还是最初赶到现场的人之一。报案的人站在尸体身旁,还没有离开事务所。”
“原来是这样啊。”五代瞪大了眼睛。果真如此的话,他的确是理想人选。
村松从放在旁边的纸袋中拿出一本旧大学笔记,戴上了放在茶几上的眼镜。
“我清楚记得那一天的事。我当时住在矢作川旁,正在吃晚餐时,突然被呼叫,于是慌忙赶去现场。那是名铁东冈崎车站旁的住商混合大楼的二楼,挂了‘绿商店’这种可疑招牌的事务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遭到刺杀,已经死了。沾满血迹的杀鱼刀掉在地上,但那是事务所的备品,所以我认为并非计划犯案,而是双方发生争执后,凶手在冲动之下杀人。于是立刻成立了搜查总部展开侦查,在调查之后发现,被害人灰谷是一个坏蛋。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他是那种死有余辜的人。”
“他做了什么?”
“你们还年轻,可能不太了解,有没有听过‘东西商事案件’?”
“东西商事……啊,我记得在警察学校曾经学过,好像是大规模的诈骗案。”
村松缓缓用力点头说:
“他们首先把黄金卖给客人,说黄金有资产价值,而且绝对会升值。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他们并不会把黄金交给客人,而是用名为证券的纸代替黄金,声称黄金由公司负责保管。如果真是如此,当然也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事实并非如此。公司并没有购买黄金,而是把从客户那里收来的钱放进自己口袋。或许你们会纳闷,这种方法竟然行得通,但他们的确用这种手法欺骗了许多人,其中更以老人居多。他们当然不可能一直瞒天过海,有很多人开始投诉,公司的勾当也被揭穿了。公司倒闭,剩下的资产赔偿给那些受害者,但听说金额少得可怜。”村松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
“和那起案件有关吗?”五代问。
“有间接的关系。东西商事那家公司倒闭了,但有不少干部和员工利用在东西商事时代掌握的知识和经验,开始做新的诈骗生意。有的卖高尔夫球会员证,有的做贵金属钯的期货,或是把廉价的珠宝高额出售──总之用各种手法欺骗客人,诈骗钱财,最后不是逃走就是有计划地让公司破产,每次都有许多老人沦为牺牲品。他们都锁定独居老人为目标,先是乱枪打鸟,随便乱打电话,一旦知道对方是独居老人,就用尽各种方法骗钱。说什么银行存款的金额太高,老人年金的金额就会减少,反正就是乱说一通。这些人根本是人渣,但被害人灰谷昭造就像鬣狗一样巴结这种人,想要分一杯羹。”
终于和要打听的案件产生了关联。五代微微探出身体。
“那些做诈骗生意的家伙随时都在寻找猎物,灰谷接近他们,把有可能受骗上当的人介绍给他们。他以前在保险公司上班,离职时,擅自带走了顾客名册,也成为他的本钱。因为除了顾客的年纪、收入和存款金额,甚至还掌握了家庭成员,对企图诈骗的人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灰谷和那种公司的业务员一起去拜访锁定的老人,伪装成提供老人之前加入保险的售后服务,然后把业务员介绍给那些老人。那些老人以为和自己加入保险的保险公司有关,所以一下子就被骗了。而且听说灰谷这个家伙能言善道,有时候还会带伴手礼上门,那些寂寞空虚的老人把他当成自己人,完全相信他。”
五代听了村松的话,觉得灰谷的确是死有余辜的家伙。
“所以不难猜到他遭到刺杀的动机。”
“没错,当时侦办的方针也以查访被灰谷欺骗的被害人为主,但在调查后意外发现,在案件发生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甚至还有老太太相信他,得知他死了的消息,哭着说,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竟然遇到这种事。”
坐在五代身旁的中町小声嘟哝说:“真是太厉害了。”应该是对灰谷身为诈骗高手的技巧表达感想。
“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了福间淳二这个人。他在丰川经营一家电器行,在灰谷的介绍下,开始做钯的期货交易。福间淳二四十四岁,在被害人中算是年纪很轻,但坏就坏在他对电子方面有一定的知识,在稍微研究之后,认为钯的确是后势看好的金属,只不过他对期货交易一窍不通。业者每次都在价格最高时买进,价格最低时帮他卖出,几次之后,他的财产很快就见了底。至于那个业者做了什么,就是在福间买进时卖出,卖出时买进,所以和福间刚好相反,买在最低点,卖在最高点,当然稳赚不赔。福间的钱全都进了业者的口袋。”
“太恶劣了。”五代皱起眉头,“但是他为什么持续做期货交易?”
“因为业者对他说可以保本,所以福间可能以为即使无法在交易中赚钱,自己的本金也可以拿回来。没想到业者之后竟然失踪了,福间这才发现自己受骗了,于是就去向灰谷抗议,说灰谷一定是同伙,要求把自己亏损的钱拿回来。灰谷当然不可能点头答应,坚称他只是居中介绍,完全不知情。灰谷找了自己的外甥在事务所负责接电话,据那个外甥说,福间曾经多次去事务所。”村松扶着眼镜,低头看着笔记,“在案发当天也有人曾经看到福间,在报案前三十分钟左右,蘅麦面店送外卖的伙计在大楼的楼梯上和他擦身而过,所以我们当然就要求他主动到案说明。”
“福间承认是他杀的吗?”
村松垂下嘴角,摇了摇头说:
“他承认曾经去事务所和灰谷见了面,但他说并没有刺杀灰谷,他只是打了灰谷而已。”
“啊?”五代忍不住问:“打了灰谷吗?”
“他似乎动手打了人,也承认打了人。听到他这么承认,立刻就以伤害罪逮捕了他。因为遗体脸部的确有内出血,我们认为是凶手打的。”
原,来是这样。五代终于了解了。如果是这样,并不算是另案逮捕。
“所以从那一刻起,就立刻羁押了福间。”
“没错,在以伤害罪移送检方后开始侦讯他。”
“当时由你负责侦讯吗?”
“不是,负责侦讯福间的是来自县警总部的副警部和巡查部长,我记得他们叫……”村松看了笔记本之后说,是山下副警部和吉冈巡查部长,“他们是以严厉侦讯出名的搭档,当时认为福间只承认打人,却不承认杀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威胁的方式让这种狡辩的人吐实。所以听说由山下他们负责侦讯时,我们也认为是妥善的安排,也期待他们很快就可以搞定这个案子。虽然也有人认为太粗暴了,但当时的侦查工作差不多就是这样。”
说到侦讯的问题时,村松开始有点吞吞吐吐。
“你没有参与侦讯吗?”
“没有,但曾经从负责记录的同事口中听说过侦讯室内的情况。主要由吉冈先生负责侦讯,因为他气势汹汹地逼问,福间似乎吓坏了。山下先生则是责备吉冈先生,然后对福间说几句亲切的话,暗示如果不赶快招供,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负责记录的同事说,面对这么可怕的侦讯,他应该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招供。没想到……”村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做梦都没有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
“听说他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