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其实江玉织并不知道怎么引龙王出来,先学着谢必安的样子,布下掩人耳目的结界,以免外人看见,引起恐慌。
  翻飞的手指,流转着丝丝缕缕的暗光,白砚已经能感觉到江玉织指甲一闪而过的气流,看得不真切。
  安魂铃的响动就没停过,江玉织索性卸下鬼遮眼的术法,将奇异晃动的铃铛显露在白砚面前。
  这是?先前那个铃铛,原来一直在响啊。白砚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每回瞟过娘子腰间,都不见铃铛晃动。
  说来也算是个意外,社稷图修复一部分,鬼遮眼对白砚效用不大,起一个掩耳盗铃的作用。
  江玉织身上疑点太多,白砚干脆全都忽略,除了时常怀疑自己幻听。
  不等江玉织思考下一步做什么,平静的海面陡然掀起惊涛巨浪,有什么东西要从海里出来了。
  一颗巨大的龙头猛地钻出,半截龙身探向木台。
  江玉织惊地后退两步,不忘把白砚护到自己身后。
  龙头有两三个人高,喷出的鼻息,温热而干燥,没有恶意,像是在辨别身份。
  白砚哑然,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龙王,居然是真的。
  那么,娘子神奇的术法,她真的是天上来的仙姝吗?
  白砚的视线缓慢地挪到挡在他斜前方的江玉织的侧脸上,眸子里逐渐染上火热。
  “图灵?你怎么分裂成两个了?”低沉悠远的女声从龙嘴里传出。
  “都怪我,是不是因为你把力量分给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龙快哭出来了,狰狞的面庞硬是显露出点急切。
  “抱歉,我们不是他,图灵……确实出事了,不过应该不是因为你。”江玉织猜测,龙说的应该是何稷。
  “可是你们身上都有图灵的本源气息。”
  “因为他出事了。”
  龙不愿意相信,事实上她原本只是一条弱小的,越过龙门的锦鲤,能守住这片海域,也是源于何稷分出小部分力量给她。
  天地气运衰退,真龙一族早就式微,没人知道龙族躲到哪里去休养生息了。
  龙锦化龙,逆天而行。
  其中不乏何稷的功劳在。
  当初何稷从江家离开,一路向西走,想要躲避追杀。
  左淮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彼时,何稷已然快支撑不住正常的气运流转,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神仙们连他化形都未察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觉地上的异常。
  正巧一尾修炼千年的锦鲤,即将跃龙门入海化龙。
  何稷明知她不可能成功,即使跃过龙门,也不会有足够的气运供它化龙。
  何稷快散了,体内不剩多少力量,给龙锦几分,望她顺利化龙后能护着左淮的百姓,至少不要让海难、旱涝同时席卷这座沿海的州县。
  龙锦应下,立誓言,她在一日,大海必不会有威胁到左淮的那一日。
  拼着最后的生机,看着龙锦化龙,何稷施法遮盖天地异象后,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第20章 坦白 去世的人怎么争得过我
  耳膜嗡嗡作响如同雨水灌入脑中,视线中陡然出现的光斑将眼前的画面切割成碎片。
  意识散去之际,何稷短暂的一生走马灯般划过,先是左淮收留他的一家人,问他从哪儿来,饿不饿,渴不渴。
  身后的追兵,举起武器想靠近,却又不敢。
  他藏在江家的残破本体。
  最后是江玉织失望的面庞。
  对不起,我以为他们找不到就会放弃,我以为我能把他们引开,我以为……对不起。
  心怀众生的社稷图灵,头一次对人类起了杀心。
  但他不能,天道不许。
  念头起,下一刻,海风将他吹散,海浪打过何稷站过的沙地,他存在过的最后痕迹也消散无踪。
  脸颊上的水痕,从眼角滑落到颔下,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难怪,难怪她藏在床底的图不翼而飞,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玉织仿佛同彼时的何稷共感,她听到了,那声对不起。
  “我来到岸边,找不到图灵,遵守诺言,不能离开去寻他,现在你们来了,我应该把力量还给他,你们俩身上有他的本源之力,图灵肯定是信任你们的。”
  破碎的记忆是龙锦拥有的残力里的,龙锦不知道何稷最后怎么了,现在只想把力量还给他,左淮百姓受苦很久,象征福气的锦鲤龙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残力自发地钻入江玉织身体里,使隐藏在力量深处的记忆回笼。
  “我今日感受到图灵的气息,本来还不敢确认,可是居然下雨了,我没有布雨的能力,一下就确认是图灵!”
  应该是卸下障眼法的安魂铃,把气息扩散出去了。
  至于下雨,社稷图在的地方,一切都会慢慢恢复正常。
  白砚听得稀里糊涂的,什么图灵,什么本源之力,他和娘子身上都有。
  这就是他身体好转的原因么。
  顾不得理顺思绪,江玉织脸上痛苦的神色让他焦急起来。
  白砚扶住江玉织按在太阳穴处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因头痛而半弯下的腰。
  “玉织,头很疼吗?是不是本源……之力被我吸走太多了 ,我能做什么?能传给你一些吗,我……”
  龙锦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牙酸,“应是一时适应不了力量的融合吧,说来奇怪,那残力怎么光冲着她一个人去。”
  巨大的龙脑袋,好奇地围着他们观察一圈。
  “何时能好?”
  “不知。”
  “我没事,不要担心……何稷……”江玉织艰难地侧过脸,两张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的脸,又重合起来。
  “……我是白砚。”白砚的嗓子眼发涩。
  现在他知道了,图灵,就是何稷,就是要被他挖墙角的野男人。
  “抱歉,我……”江玉织视线回避,意识清醒过来。
  “不要道歉,今日回去后能同我解释吗。”
  “……好。”拒绝的话被白砚眼底的受伤堵了回去。
  反正他也知道了大半。
  黑白无常和谛听赶来的时候,新的力量同旧的融合的差不多,龙锦也打算回海里去。
  谛听同龙锦算是朋友,寒暄几句,就放她归海。
  在雨里呆了许久,江玉织和白砚早就成了落汤鸡,双双垂头接受谢必安的数落。
  开口说话的谛听在白砚眼里已经算不上惊奇,江家两位兄长多半也有些别的身份,娘子不是凡人,想必左淮也不是她的家乡。
  至于别的,回去后再听娘子向他解释好了。
  一想到即将窥见娘子真正的生活,白砚内心深处就泛起隐秘的兴奋。
  何稷并未被他放在心上,一个不在世上的人如何争得过活生生的人。
  白无岚将他们安排在州府隔壁的宅院里,四个织把院落打点妥当,只等入住。
  谢必安这次没有阻碍两人独处。
  雨势渐弱,余韵化作春日的细雨,悄然抚慰着龟裂的土地。
  “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
  人鬼相对沉默。
  复杂久远的事实,江玉织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问,你答,好吗?”白砚拿出两百分的耐心,一改面对商会同僚谈判时的锐利刻薄。
  江玉织点头。
  “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摇头。
  白砚抿唇,娘子不是天上的仙子,没关系,这样就不会有王母娘娘之类的天神来阻拦我们相爱。
  “那玉织是修道者?”
  摇头又点头。
  修鬼道应该也算是修道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白砚继续问。
  “为何而来?”
  江玉织看看天,思索片刻,若是现在全盘托出,明泽应该不会被她吓到,本身明泽就身负社稷图,也不算是外人,天道目下心情也看起来还不错。
  “我是鬼。”很好,没有打雷闪电,不会挨劈。
  “什么?”
  “我从地下来,修的鬼道,来人间是为了社稷图,社稷图平衡世间气运,你我身上都有,本体在你体内,见到龙锦后,就是那条龙,我才得知我体内也有一部分本源之力。”
  娘子,来人间是为了我?
  白砚喉结上下滚动着,僵在原地,眼睛紧紧地钉在江玉织身上,耳根处渐渐染上潮红。
  一口气简短交代完目的的江玉织,心虚般时不时抬头看天,风和日丽,没有变天的趋势。
  对面那人半晌不说话,江玉织还以为他被自己的来历吓傻了,有谁陡然知道对面坐着一只鬼会不害怕呢?
  人之常情,鬼也有失望的权力。
  他那呆傻的样子,莫不是……
  江玉织试探着上前,抬手去试白砚额间的温度,微凉的手能感受到被触碰的那一片皮肤,正在迅速升温。
  坏了,真被吓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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