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边朗靠着岩壁仰起头,无声地闷笑了好一会儿。良久,他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喟叹:“我也希望啊,我多希望你还是我哥。”
边策眼中掠过一丝真实但模糊的沉痛:“阿朗,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我们血脉相连,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割裂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边朗猛然看向边策,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要这么做?”
边策轻轻挑眉,这个问题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银色手枪轻轻一甩,“咔嚓”一声,枪口的位置倏然变长——边朗这才注意到,那并不是枪,而是一支设计精巧的伸缩手杖。
边策用手杖撩起厚重的藤蔓,月光恰好落在他身上。
他轻叹一声,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阿朗,我的腿有轻微残疾。”
边朗一愣,脑海中闪过在星雾山重逢时的画面——那时边策行走时确实有些许不协调,但那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我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几乎到了无法站立的程度。"边策继续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杖,"医生说是先天性体质虚弱,查不出具体原因。多可笑的诊断,是不是?"
边朗抿紧嘴唇:“所以呢?”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当我们还是胚胎时就存在竞争。母体的资源是有限的,赢的人是你。”边策将视线投向边朗,“你将一切健康的、优秀的基因都掠夺了,你拥有异于常人的体力和恢复能力,而我呢?”
边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腿:“我得到的是免疫缺陷,器官发育不全,还有这条从青春期就开始萎缩的腿。”
·
边策的目光逐渐飘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日夜夜。
边朗震惊地看着他,整个人仿佛一瞬之间就陷入了灰败。
“阿朗,你很少生病,即使是发烧,睡一觉就能好。”边策声音轻柔,“而我不同,一场小感冒就能让我在床上躺半个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十岁那年,你从树上摔下来,胳膊骨折。可是不到一个月,你又能爬那棵树了。”边策缓慢地眨了下眼,“我只是不小心崴了脚,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行走。”
边朗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些几乎被他遗忘的童年记忆,一幕幕重新跃入脑海,血淋淋地向他展示着哥哥的伤口。
“每次看到你在操场上奔跑,看到你轻松地提起一桶水、一摞书,看到你受伤后又迅速恢复......”边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我都忍不住想,为什么呢阿朗?为什么我们明明流着一样的血,却有着天壤之别?”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尖锐的嫉妒,但很快又被刻意表现出的温和所取代。
“阿朗,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败是什么感受,当最基本的行走都成为奢望时是什么感受。”
“所以你恨我,”边朗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觉得一阵恍惚,“你恨我。”
“恨你?”边策轻声笑了起来,“不,阿朗,我不恨你,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
边策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搂住边朗的肩膀,却被边朗抬手架住。
这个动作让边策的眼神暗了暗,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恨’是无能者才会有的情绪,我不恨你。”边策笑着说,“我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方法,找到了能够重塑这具躯壳的方法。”
“你所谓的方法是什么?”边朗的嗓音嘶哑不堪,“是基因改造?是人体实验?说得更直接一点,是杀人。”
“阿朗,你恰恰错了。”边策笑得包容而宠爱,“我不是在杀人,我是在探寻人类更加高级的进化方式。”
边朗摇着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边策抬起手杖,指向齐知舟:“当我发现,就连知舟也躺上了实验室手术台的时候。”
边朗瞳孔骤然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齐知舟:“......手术台?”
“怎么?知舟,你难道没有告诉阿朗,”边策惊讶道,“你也是基因改造的产物吗?”
边朗的身体剧烈抖动着。
“阿朗,这下你明白知舟为什么选择我了吗?”边策与齐知舟并肩而立,嗓音里带着爱意,“因为我和知舟才是一样的人,我们有着共同的事业和追求,我们才是殊途同归。”
沉默良久,边朗才颤抖着问齐知舟:“是这样吗?知舟,是这样的吗?”
边策偏头,看着齐知舟秀美的侧脸,柔声问:“知舟,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
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夜鸟。
边策用手杖轻轻撩起藤蔓一角,自齐知舟的角度,恰好将远处的一幕尽收眼底。
几个持枪的手下押着一个年轻的男孩,正是小舟。
几个持枪的手下粗暴地押着一个年轻的男孩,正是小舟。他脸上带着新鲜的伤痕,嘴角破裂渗血,单薄的病号服被撕破,露出底下青紫交错的皮肤,在惨白的车灯照射下格外触目惊心。
“知舟,我尊重你的选择。”边策在齐知舟耳畔体贴地说,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
而山洞外,黑洞洞枪口已经抵住了小舟的太阳穴。
小舟泪流满面,单薄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般剧烈颤抖,酷似齐知舟的双眼里满是恐惧。
齐知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不能再有人因他而死了,绝不能。
齐知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
他轻声说:“我和你走。”
边朗眼珠微微战栗。
边策满意地笑了,他抬手做了个手势,枪口随即移开。
小舟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泪水混着血水浸湿了衣襟。
边策说:“知舟,和阿朗道个别吧。”
齐知舟缓步走到边朗面前,安静地注视着边朗灰败的脸颊:“边朗,对不起。”
这五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巨石般重重砸在边朗心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宛如濒死的野兽正在作最后的挣扎。
边策单手环住齐知舟的肩膀,动作亲昵而不容拒绝:“走吧,知舟。”
齐知舟静默地转身,就在这瞬间,手腕却被猛然攥住。
他垂下眼眸,看见边朗的五指紧紧地、紧紧地抓着他,鲜血从边朗的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齐知舟的衣袖,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温度也烙印在他身上。
边朗颤抖着说,每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别走......知舟,不要走......”
边策微微皱眉,语气依然温和,却带着警告的意味:“阿朗,别任性。”
边朗恍若未闻,他不顾自己撕裂的伤口,手臂猝然用力,将齐知舟拉到自己怀中。
这是一个极度粗暴的拥抱,边朗用几乎要将齐知舟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力道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离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用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不走好吗,不走......好吗?”
齐知舟能感受到边朗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颈间,能听到他心脏狂乱的跳动,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切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齐知舟的声音很轻,轻得化作了叹息:“边朗,别这样。”
边策看着这一幕,目光逐渐沉了下去,他沉声喊道:“阿奇。”
话音刚落,阿奇已经出现在山洞入口,手中握着一把军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边策说:“看来阿朗需要一些帮助,才能够学会放手。”
阿奇闻言阴冷一笑,大步上前,粗鲁地抓住齐知舟的肩膀往外拉。
“别碰他!”边朗一声嘶吼,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此时此刻,什么格斗技巧、什么求生技能都被他抛掷脑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放开齐知舟。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强烈到压过了伤口的剧痛,压过了理智的警示。
阿奇冷笑一声,军刀狠狠刺向边朗的手臂——
“阿奇。”边策暗含警告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却让阿奇的动作骤然停顿,“你忘了我是怎么吩咐过你的吗?”
阿奇眉头一挑,他当然记得,老板说过无数次,不要边朗的命,只要——
电光火石间,阿奇手腕一转,刀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噗嗤!”
刀锋刺破血肉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军刀深深扎入边朗的右腿,霎时间血流如注。
边朗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抓着齐知舟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齐知舟脸色霎时一变,蓦然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边策,眼神冰冷而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