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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齐知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摘掉了边朗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十六岁的小少爷把那粒扣子攥在手心,紧张得心跳加速。
  第92章
  他摘下来的明明是边朗的扣子,为什么边朗会认为是边策的?
  齐知舟虎口撑着额头,拇指和食指指腹分别按住两侧突突跳动的额角。
  他闭上双眼,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十六岁那个慌乱的夜晚,在脑海里清晰地重演。
  十六岁的齐知舟紧紧攥着那枚纽扣,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像个第一次做坏事还不熟稔的小贼,慌慌张张地跑出淋浴房,屏着呼吸小跑冲上了楼梯。
  在二层拐角,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手臂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知舟,大半夜的,跑什么?”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得像一阵柔软的风。
  齐知舟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沉静的眼眸:“边策?”
  “嗯,”边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笑意,抬手揉了揉齐知舟汗湿的头发,“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开灯,摔倒了怎么办?”
  齐知舟心里慌得很,条件反射地把手背到身后,眼神飘忽,语无伦次地搪塞道:“我、我就是闲着无聊,我到处走走呗,一楼走走二楼走走......”
  当年的小少爷从来都是把情绪写在脸上,哪里知道该怎么掩藏心事。
  边策站在高两级的楼梯上,这个高度差让他自然地垂下视线看着齐知舟,脸上笑容不变:“是去找阿朗吗?”
  “没有!”齐知舟心虚地拔高音量,“我找他干嘛,我才不找他。”
  边策微微弯下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背在身后的手,笑着问:“手里藏什么了?”
  “没啊,什么都没有。”齐知舟只觉得再多聊一句就要露馅,几乎是落荒而逃,“我要睡觉了,拜拜!”
  ·
  那时的齐知舟满脑子只有那个关于第二颗扣子的浪漫寓意,一颗心脏都在灼烧,哪里顾及得上旁人。
  如今抽丝剥茧再回想,处处都透着反常。
  齐家别墅一共四层,佣人们和边家兄弟的房间都在一层,齐知舟独占二层,齐博仁住在三层,顶层则是齐振成的卧室和收藏室。
  齐知舟当时撞到边策的位置是二层楼梯的拐角,意味着边策是从楼上下来的。
  而且,边策腿脚不好,深夜走楼梯,为什么也和他一样,不开灯?
  那天夜里,边策究竟去了哪里?
  齐知舟倏然睁开双眼,他翻开笔记本,提笔在上面写下了“边策”两个字,而后画了个圈。
  他在圆圈上拉出一条直线,标上了“重要”两个字。
  在十七岁之前的齐知舟眼中,边策身上的标签仅仅是“对边朗很重要的哥哥”,完全是边朗的附属品。
  小少爷性子跋扈,眼睛长在脑袋上,看不起任何人,也不懂什么叫尊重,唯独只有边朗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那时要把边朗从福利院领回家,小小的边朗异常固执,坚持要带上哥哥,否则哪里也不去。
  那一刻,小少爷隐隐约约明白了“唯一的亲人”这几个字的分量,懵懂地意识到边策对边朗而言,是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从不刁难边策,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边策,他永远第一个赶去为边策出头。
  齐知舟的笔尖画出第二条横线,这次的标注是“福利院”。
  大火那天,他原本要去马场玩,突然接到齐博仁的电话,说研究所出事了,让他赶紧来。
  齐知舟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出了家门,出租车开到半路,被一辆横冲出来的皮卡狠狠撞上——洪吓春绑架了他。
  那时候边策在哪里?为什么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边策居然和他一起被绑了?
  齐博仁显然只是想带走他,并非要置他于死地。
  那场大火里,边策救了齐知舟,也在齐知舟心里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印记,他这辈子都无法再忘记边策。
  第三条横线划下,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这一次的标注是“十年”。
  齐知舟背着这个烙印活了十年,他变得异常怕火,连节假日商场大屏中的电子焰火都会让他心脏震颤。
  而每次目睹与火有关的场景,都会诱发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
  高热让他头痛难忍,这种濒临崩溃的时刻,边策的身影总是不受控制地侵入他的意识,挥之不去。严重时他像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必须无意识地喊边策的名字,甚至是模仿边策,才能让他的疼痛有所缓解。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他在神志恍惚中下单了许多他根本不会用的物品——老式的香皂、铁皮茶叶罐、羊毛护膝......这些都是边策的生活习惯。
  ——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吗?
  齐知舟笔尖猛地顿住,油墨在纸上晕开黑点。
  他看着纸上的线条和字迹,仿佛有什么正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幽深的水底隐约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诡光。
  他对着书桌发怔,指尖冰凉,耳边回响起齐博仁死前对他说的话。
  “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作品。”
  “你以为你就无辜吗?你以为你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被誉为天才,被万人敬仰,真的是因为你拥有惊人的智商和天赋吗?”
  “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你进行改造。”
  “你拥有了远胜同龄人的智力和学习能力。”
  改造......这就是齐博仁口中的改造?
  成年前他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家世......无一不是沾着人血。
  他急于撇掉过去的那个齐知舟,近乎自虐地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样子。
  但是他从未想过,成年后他赖以立足、引以为傲的学识、头衔与成就,原来也并不清白。
  他唾弃、憎恶齐博仁,他以为只要齐博仁死了,纠缠他十年的噩梦就能了结。
  然而并非如此,比起齐博仁,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如果没有没改造过的基因,今天的齐知舟什么也不是,甚至根本不可能从十七岁那年的泥沼中爬出来。
  ·
  齐知舟久久呆坐在书房中,没有注意到门口出现的身影。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修仙啊?有这想法你和我说,我和你双修啊!”
  齐知舟倏然抬头,发现边朗正倚着门框,满眼戏谑地看着他。
  边朗打了个哈欠:“走了,睡觉去。”
  齐知舟下意识地合上翻开的笔记本,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边朗神情微变,心脏沉了沉。
  作为刑警,他再明白不过齐知舟的身体语言意味着什么——紧张和防备。
  边朗的第一反应是,我们都共同经历过这么多了,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吗?
  二人隔着几米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少顷,齐知舟率先打破沉默,绕过书桌往外走:“我夜里醒来睡不着,来看看书。”
  经过边朗身边时,边朗抬手撑着门框,拦住了齐知舟。
  他目光掠过齐知舟空荡荡的脖颈:“东西呢?”
  齐知舟浑然不觉般问:“什么?”
  边朗视线上抬,盯着齐知舟的双眸:“你睡着后,我给你戴上的。”
  齐知舟仿佛才反应过来边朗指的是什么,他从家居服口袋中取出那条穿着扣子的银链:“我取下来了。”
  边朗锐利的眉角蹙起:“为什么?”
  齐知舟平静地说:“这是警服上的扣子吧,做成装饰品不太合适。”
  边朗说:“这是从我入警后第一件执勤服上面拿下来的,第二枚纽扣,都说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齐知舟微微垂眸,避开边朗的视线:“你好好收藏。”
  空气变得有些沉重。
  边朗缓慢而低沉地问:“这是我的心,你不要?”
  齐知舟说:“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纽扣,给我不合适。”
  边朗不给齐知舟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你就说你要不要?”
  “......”齐知舟没有回答,深夜的书房中静悄悄的。
  “行啊,这个你不喜欢,那就换一个。”边朗笑了一下,“我穿了好多条,有我警校校服的,有警礼服的,有我第一次立功领奖穿的西服的......本来都是为你准备的,随便你挑,你喜欢哪条就戴哪条。”
  齐知舟愣了愣:“边朗......”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边朗目光沉凝,“我把每一件有重要意义的衣服上的第二枚纽扣都摘下来了,穿在链子上,幻想有朝一日能送给你。以前不敢拿出来,是怕你不要。知舟,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要吗?”
  他直白的注视让齐知舟不自觉偏头回避,笑着说:“我只是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边朗,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边朗语速不由得加快:“还要处理什么?案子不是已经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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