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由于过分激动,他弯腰剧烈咳嗽了几声,倏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齐博仁举着打火机,照亮山壁上腥红的血液:“这就是原因。知舟,你爱他,那么你就不够完美。”
齐知舟一把揪住齐博仁的衣领,冷声道:“停止爆炸,否则你永远不可能掌控我。”
“知舟,我掌控你的方式,从来都不是感情啊。”齐博仁的目光变得悠远,“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你进行改造。但那时的技术终究还不够成熟,导致你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负担,一直很虚弱,这是我的无能,二叔向你道歉。”
齐知舟胸膛起伏:“别假惺惺了,二叔。”
齐博仁这时摇了摇头,困惑道:“但你拥有了远胜过同龄人的智力和学习能力,你却没有展现出应有的‘完美’,你表现得还是那么普通,不说在某方面具有天赋,甚至连学业都平平无奇!我不明白,不明白啊知舟!难道是我的实验出了差错?难道是我为你注射的强化思维能力和神经活跃度的药剂被你排异掉了?”
话音微顿,齐博仁双眼微微眯起:“直到这次我才看清楚,污染你的病毒就是他——边朗!从你小时候起,他就用毫无意义的情感污染了你,让你偏离了我为你铺好的轨道。这次他不死,以后还会继续带来更大的麻烦。知舟,我做这一切不止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成就你啊......”
齐知舟额角青筋根根凸起:“与他无关,是我的原因。”
“别撒谎了,知舟。”齐博仁轻轻松松就将虚弱到极致的齐知舟反制,“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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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博仁刚才为齐知舟注射的神经性药剂,为齐知舟擦亮了意识深处黯淡许久的一部分记忆。
小知舟是个早产儿,生下来时像一只孱弱的小猫。妈妈在他未满月时就因病逝世,全家人——尤其是父亲齐振成,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小小的生命上,希望他健康、平安、开心、聪明。
但渐渐的,大人们发现,小知舟似乎不是很聪明,他咿呀学语的速度比别的小宝宝慢。
做了检查后,医生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小知舟的大脑发育有极其轻微的迟缓,不过好在程度极轻,外表毫无异样,也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齐振成对此很是豁达,抱着粉雕玉琢的儿子说,不聪明就不聪明,健康、平安、开心就够了。
齐氏家大业大,齐知舟是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加上他样貌精致漂亮,说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都不为过,因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骄纵蛮横的少爷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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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龄的小朋友不愿意和他玩,齐知舟从小就自己找乐子。边朗来到齐家之前,他最喜欢去二叔的实验室,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像是巨大的乐高积木。
有次他着凉发了烧,一位研究员给他打退烧针,然而忙中出了差错,居然给他注射了一剂分泌转化生长因子β1的基因药剂!
齐博仁闻讯如遭雷击,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带齐知舟去医院!
但转念一想,他不能让大哥知道知舟在他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医疗事故,一旦大哥彻查,他利用福利院做人体实验的事情必定暴露!
电光火石间,对基因实验的狂热压倒了一切。齐博仁将半昏迷的齐知舟抱进了观察室,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知舟这次没有挺过来,就这么咽气了,他要如何将知舟的死掩盖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剧烈排异并未出现。相反,监测仪器显示,小知舟的身体竟以惊人的包容性吸收融合了基因药剂!
当齐知舟醒来后,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二叔正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小知舟好奇地问:“二叔,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齐博仁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齐知舟抱在怀里放声大笑:“小知舟啊,你真是老天爷送给二叔的礼物啊!”
小知舟感受到了二叔的快乐,于是也咯咯笑了起来,昂着脑袋骄傲地炫耀:“二叔,我下午还帮你擦桌子了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呀?”
齐博仁激动不已:“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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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齐知舟便被齐博仁拖入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泥沼。
他还是经常去实验室玩,二叔有时会给他喝一杯牛奶,他喝完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天就黑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昏睡的时间里,包裹他的并不是柔软的沙发和绒毯,而是冰冷的实验台和各种仪器。
齐知舟体质特殊,是亿万无一的基因嵌合耐受体。他能吸收一部分药物,也会对一部分药物产生排斥,这导致他每个月都会发一次烧,看遍名医都查不出根源,只能归咎于早产带来的虚弱。
七岁那年,齐知舟从福利院带回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哥哥叫边策,弟弟叫边朗。
齐知舟的少爷脾气几乎全部撒在了桀骜不驯的边朗身上,他乐此不疲地作弄边朗,却又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刻都不愿意和边朗分开。
有了边朗,齐知舟去实验室的次数直线下降。齐博仁对此苦恼不已,只能铤而走险,加大每次输入齐知舟身体里的药物剂量。
他精心培植了能够强化记忆能力、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的顶级基因种,并且植入了齐知舟的身体。
监测数据完美得令人惊叹——齐知舟对此接受良好,没有出现任何排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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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实却让齐博仁大失所望。
齐知舟的学业表现一直非常平凡,在心智上甚至比同龄人更加幼稚、任性。
他好像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欺负边朗上面,有边朗在的时候,齐知舟像一个豪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子,连路都不好好走,甚至会故意摔跤,只是为了要让边朗背他。
齐博仁百思不得其解,基因是不会出错的。他用尽了方法,但是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探测出,齐知舟为什么没能在药物作用下,如他所愿成为一个天才。
因为感情是无法被控制的变量,齐知舟根本就不想做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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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朗比齐知舟高一届,齐知舟每天晚上都要挤到边朗的书桌边,和边朗一起写作业。
他十道题里有八道不会做,眨巴着漂亮的眼睛,要边朗一道一道给他讲,如果边朗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他就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根细软的小马鞭,瞪着眼睛威胁:“边二,我打你了!怕不怕!”
一开始,那些题目齐知舟是真的不会。小少爷不喜欢上学,听课总不专心,老师说的他跟不上,边朗用带着点不耐烦却清晰的语调拆解出知识点时,齐知舟还能听进去一点。
不知从哪一天起——其实没有一个具体的时刻,也许只是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时的一个瞬间——齐知舟忽然发现,课本知识变得异常容易。再复杂的公式和题型,他只要扫上两遍,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认知上的飞跃悄无声息,就像是身体里的某颗种子发了芽。
初三有次月考,齐知舟的物理居然得了满分。
他原本满心欢喜,然而午休上厕所时,他在隔间里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齐知舟能考100?肯定有猫腻。”
“废话!他那么有钱,肯定是用了点手段,老师给他透题了吧?”
“一次月考而已,搞这些小动作,至于吗?”
“他爸不是刚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吗,表彰大会要来做家长代表发言。”
“嗐!那就说得通了,学校给他儿子弄个好看点的成绩,让他面子有光。”
......
那些鄙夷的言语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齐知舟把那张满分卷子撕碎了,默默扔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放学,齐知舟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边朗来接他,而是坐在高中部校区外的花坛边发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更加高大的影子将他的覆盖住,齐知舟抬起头,一瘪嘴:“......边二。”
边朗说:“起来,走了。”
齐知舟把自己的书包扔给边朗:“边二,我物理考砸了,你要给我讲题,从头讲!”
声音里除了一贯的蛮横骄矜,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边朗接过书包,习惯性地挎在肩上:“哪次不是从头讲。”
齐知舟拽着书包带,像条执拗的小尾巴那样跟在边朗身后。
他不看路,光低着头看边朗的影子,闷闷地说:“边二,如果我有天考了年级第一,你是不是觉得我作弊了?”
边朗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你脾气那么臭,人缘那么差,谁肯帮你作弊。”
“边二!”齐知舟瞬间炸毛,跳起来作势要打他,“你说谁脾气臭人缘差!我打你了!”
齐知舟的委屈被傍晚微凉的风吹散,他跳上边朗的肩膀,非要边朗背他回家。
那天晚上,暖黄的台灯下,齐知舟趴在书桌上,侧着脸,偷偷看着身边演算习题的边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