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近几次的高烧似乎打破了以往的规律,往往出现在齐知舟的情绪出现大起大落之后——更准确地说,是总出现在齐知舟回忆起当年福利院大火的事故后。
“古里古怪的发烧是特殊体质,对基因药剂免疫也是特殊体质,没有这么巧的事。”边朗深深看着齐知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加重了语气,“知舟,没有这么巧的事。”
齐知舟迎上边朗的目光,平铺直叙地说:“没有经过求证,我无法回答。”
“这次回去就去做检查,”边朗火气“噌”的又窜上来了,“你天天关心这个愧疚那个,怎么就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上回那个人鱼药剂你都敢往自己身上打,还打了不止一次,你是真不怕死啊!这回这个p什么的,你怎么不打?”
齐知舟放下衣袖,把盛着乳白药剂的玻璃管重新封好:“progenitor。”
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边朗,低声吼道:“会说个英语显着你了是吧!”
“边朗,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你这么生气是不对的。”
齐知舟捏了捏鼻梁,神情里带着一种真诚的无奈,仿佛边朗真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边朗简直被气笑了:“我担心你,我还错了是吧?”
“有错,”齐知舟冷静地说,“你不该大声吼我,既没有礼貌,也无法解决问题。”
边朗脸色铁青:“你自己听听你这逻辑荒不荒谬!”
齐知舟说:“我认为我的逻辑无懈可击。”
边朗满肚子脏话在对上齐知舟双眼的瞬间,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我只承认你长得无懈可击。”
齐知舟笑了笑,将玻璃管仔细地放进矿泉水瓶里,又摸出几小包便携速冷剂,用宽胶带缠在瓶身上,做了简易的保冷处理。
做完这些,他极其自然地将瓶子递出去:“边朗,放你包里。”
边朗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也背包了吗,摆设啊?”
齐知舟惜字如金:“重。”
边朗接过矿泉水瓶塞进自己的登山包,嘴上不依不饶:“重个屁!你那包不就放了个平板和几个黑米小面包吗?就你那小面包我都懒得说,非得吃那什么‘君君宝’牌子的,还非得吃黑米的,没见过谁娇气成你这鸟样!”
齐知舟目光扫过边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皱了皱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你没有把君君宝桃汁带上吗?我现在想喝。”
边朗额角跳了两下:“齐知舟我他妈——”
他把背包拉链合上,一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齐知舟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后边的狠话瞬间忘记了。
齐知舟笑意更深:“不生气了吧?”
边朗咬牙切齿地想,这要不是在臭气熏天的猪圈里,老子非得用嘴唇狂甩他一百个大巴掌!
“你在我这儿已经糊弄太多次了,等这次出去,”边朗压下那点旖旎念头,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齐知舟,“你的烧要仔细查,还有人鱼药剂的事,止痛剂的事,小旭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齐知舟轻叹了一口气:“先把比泉村查清楚吧。”
·
边朗和齐知舟离开猪圈,和守在外面的另外二人交换了信息。
齐知舟简明扼要地说了发现基因药剂的事,瞿一宁匪夷所思:“这些双胞胎......都是被基因实验造出来的?”
罗茜茜脸色煞白:“我也是双胞胎,那我妹妹......”
齐知舟看向罗茜茜,拍了拍她的后脑:“不是你的错。”
罗茜茜点点头,皱着眉头认真回想:“但是在我记忆里,我好像没有见过其他双胞胎。”
“你能见到的都是双胞胎里健康的那个,不健康的要么死了,要么被藏起来了。”边朗目光冰冷,语速极快但吐字清晰,“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错,基因实验在比泉村已经存在很久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第一,印证双胞胎现象究竟是不是存在;第二,印证用畸形孩子做祭品的情况是不是偶然。”
瞿一宁立刻接着说,刚才屋里有个小孩躲在窗户后边偷偷看他们,他冲小孩挥手打了个招呼,忽然他家大人着急忙慌的就把小孩抱走了。
罗茜茜补充道:“那个孩子不对劲,头特别大,但是身子特别细,像一根火柴棒。”
边朗和齐知舟对视一眼:“去看看。”
他们去了瞿一宁说的那户村民家里,果不其然,没有看到那个头大身子小的孩子,屋里只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特别结实。
边朗问您家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刚才还扒着窗户冲我们笑呢。
大人们连声否认,说我们家就这一个娃!
齐知舟环视屋内,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个木箱子上,抬脚走上前去:“您这箱子挺别致,自己打的吗?”
这家的男人面色一沉,操起一把柴刀,半垂着眼皮看着齐知舟:“我要去砍猪草了,你们走吧!”
边朗迅速将齐知舟拽到自己身后,呵斥道:“大哥忙着呢,别添乱!”
男人握着柴刀,眼神警惕。
齐知舟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大哥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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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调研的名头造访了几户村民,凡是家里有孩子的都说就生了一个,无一例外。
但总有露出破绽的,有户人家的女主人怀孕了,家里老太太说漏了嘴,说我媳妇怀的不是双胞胎,就是肚子大了点!
还有户人家,那家的女人一听到孩子的问题就哭了,抱着一个藤条编的娃娃嚎哭:“我可怜的儿啊,你话都还不会说就去了啊!”
男主人脸色骤变,狠狠扇了女人一个巴掌,用方言骂道:“再胡说八道,山神劈了你这个贱娘们!”
走了一圈下来,几人心知肚明,比泉村如此高的双胞胎比例绝不是偶然。
瞿一宁脚步沉重:“这个村子这么偏,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齐知舟说:“越是愚昧的地方,往往就越容易被操纵。”
村子世代信仰所谓的“山神”,因此“山神”就成了控制他们的最好手段。
“这么大的实验量,需要大量的基因药剂,这些药是哪里来的?”边朗凝眉,“外边运进来的吗?还是就在村子的某个角落制造出来的?还有,注射后的医疗垃圾怎么处理,谁处理的?”
罗茜茜心神不宁,显然比泉村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边朗此时转向齐知舟,问道:“扶贫医疗站的路怎么走,你还记得吗?”
齐知舟摇头:“只记得靠着山壁建的。”
边朗微微颔首:“那个医疗站太可疑了,反正村子就这么大,先把医疗站找着。”
轰——
就在这时,惊雷炸响,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边朗的计划,别说探查了,在这深山里一下起雨,根本连路都看不清。
他们找了一处凉亭躲雨,还是王铁生带了几个人找到了他们,撑着伞把他们护送回了小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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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停下,到了晚上,村里的变压器坏了,整个村子都断了电。
边朗正在和方锦锦通着电话:“医疗站是谁资助建设的,去查——”
话说到一半,信号断了。
边朗烦躁地骂了声“操”,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齐知舟一派从容淡定,坐在桌边就着烛光看书。
瞿一宁紧紧挨着他,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梳理案情。
边朗有点看不顺眼:“哎瞿一宁,你靠他那么近干嘛?”
瞿一宁浑身是汗:“哥,我热。”
这么大的雨非但没让温度降下来,反倒让热气里多了几分潮,又湿又闷,难受得很。
边朗莫名其妙:“你热你还挨着他,不是更热了?”
瞿一宁说:“齐教授就是个空气净化器,我靠近他我就心静,心静自然凉。”
“有病。”边朗一脚把瞿一宁踹到边上,自己挨着齐知舟坐下,“我也凉一凉。”
齐知舟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好笑道:“我没有这个功能。”
瞿一宁搬着塑料等坐到齐知舟的另一侧,谄媚道:“齐教授你别谦虚了,你赶紧净化净化我,热死了。”
插科打诨了几句,边朗让瞿一宁分析案情,瞿一宁说,他听。
只有在瞿一宁卡壳了说不下去时,他才适时地出声引导。
齐知舟从书里分出些目光看向边朗,眼底浮起一些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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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便到了半夜,雨势却一直没变小。
瞿一宁想出去撒尿,没有灯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去,非要边朗陪他。
边朗烦不胜烦:“就撒在院子里得了,你多大了你?撒手,不去!”
瞿一宁说:“那怎么能直接撒院子里,多没素质啊!”
村里不像城市,厕所是公用的,在屋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