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齐知舟看着边朗离开诊室,滑进被子里,紧紧攥着被他藏起来的那件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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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腾出了一间空置的行政办公室给警方使用,边朗接入内部通话,李局问他:“听说你伤得不轻,现在怎么样?”
边朗说:“没什么大事,没伤到筋骨内脏。”
“你小子确实可以,当年军火贩子打中你两枪都没把你废了。”李局说,“娘胎里带来的抗造能力。”
边朗笑了一下:“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要是我这能力分我哥点儿就好了。”
李局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于是把话题拉回正轨:“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边朗下颌一扬:“锦锦。”
“是。”方锦锦打开共享功能,电脑屏幕上出现边朗梳理出的证据链。
边朗简要汇报了徐波挟持便利店和星雾山绑架两起案子,推断幕后有同一个操纵者。
李局思忖片刻:“你怀疑这个人是齐博仁?”
边朗冷静道:“目前发现的线索,确实指向他。”
“他确实有能力做出人鱼药剂,”李局略一沉吟,“如果说人鱼药剂出现在新阳市,是为了试探齐知舟对基因实验的态度。那么这一次他们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让徐波跟踪,又是把你引开,又是绑架齐明旭......如果他们想要齐知舟为他们所用,为什么不直接把齐知舟掳走?”
边朗面容冷肃:“这也是我没有搞明白的地方。”
他们到底要对齐知舟做什么?
边朗说:“李局,明天我亲自去一趟比泉村。”
方锦锦将一张卫星航拍图在屏幕上放大,在星雾山的另一侧,整条比干山脉绵延千里。
深山中,有一处村庄被做了特殊标注——比泉村。
“徐波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定位在这里,”李局说道,“根据绑架案现场情况,出现的第四人也很有可能是从比泉村上山的,确实有必要去一趟。”
边朗:“嗯。”
李局蹙眉,忧心忡忡道:“但是边朗......”
话未说完,一名警察匆匆跑来:“边队!”
边朗:“慌什么。”
那名警察拿着手机,屏幕中赫然是齐知舟狼狈但依旧清俊的面容。
边朗猝然起身:“怎么回事!”
“网上出现了一段齐教授的‘认罪’视频......”
第53章
说是视频,其实被处理过,画面一片黑暗,只出现了齐知舟的声音。
“我是齐知舟,齐氏制药的两位创始人,一位是我父亲,另一位是我二叔。由齐氏资助建立的火山福利院,打着收留流浪儿童的幌子,实际上在从事是跨国人口贩卖。”
齐知舟的嗓音清晰且稳定。
“十年前,事情败露,有人为了毁灭证据,一把大火将福利院烧成灰烬,也烧死了被困的三十一个孩子。作为齐氏这一辈的长子,我是火山福利院肮脏交易的直接受益人,我自幼便过着优渥的生活,享受最好的资源,这并非我应得的。”
说到这里,齐知舟顿了顿,短暂几秒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
“福利院孩子们的不幸并非因我而起,但我承认,我的存在,对他们已经是过分残忍了。我的锦衣玉食建立在对他们的剥削之上,我过着前呼后拥的少爷生活,他们却不知道会在哪一天被贩卖、被虐待,甚至被烧死。”
即使到了如此沉重的时刻,齐知舟的语调依旧沉静,甚至到了波澜不惊、毫无起伏的程度。
这只能说明,这样的剖白,他早已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
视频在这里结束,边朗双手撑着桌面,眸光沉沉,低声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方锦锦一时无言:“边队......”
边朗抬手搓了一把脸,声音略微紧绷:“联系网安和网信,哪个平台不下架这段视频,立刻请来喝茶。让舆情中心注意舆论引导,火山福利院的事情还没有查清,用这种形式翻出旧案只会引发民愤,影响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李局气得差点将保温杯摔了:“荒唐!齐知舟怎么能录这样的东西,还被放出去了!他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领导发飙,方锦锦壮着胆子小声辩驳:“李局,齐教授也没办法,他弟弟在绑匪手里啊。”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李局把炮火对准了方锦锦,拍着桌子训斥,“去得那么晚,你们是吃白饭的?要是能当场把那个神秘人逮捕,现在什么事都没了!”
方锦锦低着头,不敢说话。
“您训她不如训我,”边朗把方锦锦拽到自己身后护着,“我早就发现了齐知舟被跟踪,要是能早点把徐波逮着,说不定现在案子早破了,我和齐知舟都儿女双全了。”
边朗天生给人一种只要有他在,再糟的状况都可以解决的可靠感。
方锦锦躲在自家队长背后,呼了一口气,嗫嚅道:“你们俩生不了孩子,没那功能。”
边朗回头吼了一嗓子:“我领养!”
“行了行了,网安这边我会盯着,”李局摆摆手,在屏幕那头忽然对边朗说,“阿朗,人心易变,好操纵,但不好掌控。现在你以为和你一条心的人,也许一觉醒来就是敌人。”
李局很少这么称呼边朗,这番话不是上级对下级的指示,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边朗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李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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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的反应已经够快了,这段视频在网络上没来得及掀起什么声浪,便被悄无声息地删除了。
舆情中心的技术员在屏幕那头汇报:“边队,好消息是负面舆情没有发酵起来,有效控制住了。这个点还在上网的大多是年轻人,对十年前的福利院大火普遍没有概念,传播比较慢。”
边朗说:“视频发布源头呢?定位上了吗?”
技术员放大卫星航拍图:“在这里。”
不出所料,是比泉村。
边朗清晰地冷笑了一声。
“还有个坏消息。”技术员欲言又止,透过屏幕小心翼翼地瞄着边朗的脸色。
边朗下巴轻抬:“说。”
“我们跑了一轮舆情监测数据,发现对这段视频讨论度比较高的热点地区......”技术员咽了口唾沫,“在科大。”
方锦锦低呼:“科大?那岂不是齐教授的学生们......”
边朗面无表情:“刚开学课业不紧张,这帮大学生谁不熬夜,加上齐知舟人气太高了,他们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小范围的议论是正常的,舆情中心持续监测,做好社会面维稳。”
技术员肃然:“是,边队。”
方锦锦担忧:“边队,齐教授会不会受到影响啊?”
边朗说:“不会,他还烧着呢,是个大傻子。”
方锦锦急得捶了下桌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以后在学校还能继续教书吗?”
“别瞎操心了,”边朗归置好散落在桌上的资料,“睡去吧。”
方锦锦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边朗:“边队,你别怪齐教授,他在视频里那么说是有苦衷的,当年的事情和他真的没关系......”
边朗拿起一个大号长尾夹,“啪嗒”扣住一沓材料。
“我知道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方锦锦瘪了瘪嘴,“但出事那年他才十七岁,十七岁能干什么啊,我十七岁还在哈韩呢,天天在微博上和对家粉丝吵架,傻|逼兮兮的......哎算了!”
方锦锦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蛋。
“边队,我不该这么说的。那些孩子们......还有你的哥哥,是真真实实地失去了生命。”方锦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换做是我,我即使心里明白齐教授不是加害者,但也很难不去迁怒怨恨他。”
边朗顿了顿:“我迁怒过,也怨恨过。”
迁怒了十年,怨恨了十年,到头来发现还是爱他,只爱他,还能怎么办。
他对齐知舟经年累月的爱恋和怨憎糅杂在一起,早已分不开了。
方锦锦小声地问:“那现在呢?”
边朗操起一摞废纸,在方锦锦脑袋上敲了一下:“我都要跨越性别和他儿女双全了,你说呢?”
方锦锦捂着脑袋笑了起来:“你俩要真生,也得是你生,别让大美人受罪。”
边朗:“......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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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边朗借用备勤室的厕所草草冲了个冷水澡,穿过走廊时在地砖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齐知舟的诊室在走廊尽头,边朗拧下把手前深呼了一口气。
“福利院孩子们的不幸并非因我而起,但我承认,我的存在,对他们已经是过分残忍了。”
“我的锦衣玉食建立在对他们的剥削之上,我过着前呼后拥的少爷生活,他们却不知道会在哪一天被贩卖、被虐待,甚至被烧死。”
他无法想象齐知舟说出这番话时会是怎样的心境,更无法想象这十年间,齐知舟又对自己说过多少次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