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还有人一听到他死了,就大摆宴席庆祝。我都没说什么呢。”
谢了了忽然出声:“去找施义吧。”
陈遂以为她多少要想到最后一刻,那时候陈遂要按耐不住去炼丹了。老四和银姝月末要做的事总是在前一天夜里采取主动做。
“你想通了?”陈遂问她。
烧着的火是热的,照着他面颊也有些发烫。
那谢了了比他想得要更坚定嘛。
“她留给我这样一个难解的题,想问我能不能做到和楚天阔一样,认定了,死掉也无所谓。”她说。
陈遂又问:“你不是很怕死嘛?”
“反正必要的时候,把我用掉也无所谓。我只是还有好多事想去做,如今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谢了了抬起头。
陈遂不知道谢了了是不是在看着他。
将谢了了炼成丹药,或是必要的时候,让她充作某人降临的容器,哪一种的代价她都承受不了。
或许她死去了,陈遂心里会难受,那也只是几日的事。
“先下去吧。”她发号施令,“先去找到施义,与他缠斗的时候,再找机会就好。”
陈遂才发觉她在望着银姝剑出神。
“这把剑真漂亮,和人的骨头一般。”谢了了的手抚过剑上的纹路,“和会说话一样。”
银姝想说谢了了别摸他的骨头了,他看到谢了了的神情,又说不出话。
人都会死。
像是陈昭那样飞升上界太少了,对修士来说,走上这条路,能寿终正寝已是不少人的奢望。
谢了了对他来说,还像是新生的幼虫,翅膀还没长开。
她比陈遂还要小。
“你要哭么?”陈遂对她说,“要哭也可以,我抱着你,你哭够了我们再去找施义。”
“你在怜悯我?”谢了了笑了。
陈遂摇头:“我自认为还是很仁慈的。”
仁慈当中只有仁的左边和陈遂的种族有两分关联。
银姝都听笑了:“走吧。谢了了,你要放心了,就算到时候一定要死一个,死的说不定是我。”
反正不会是陈遂。
陈遂小时候以为西野很大。
陈昭和西野人打了太久了,直到楚天阔死掉都没打过。
因为那时候他以为玉山魔教很大,能让整个魔教流血、死人的西野一定很大。
后来他才知道西野的皇都很小,西野也很小,甚至比不上陈昭走过的最小的一个小世界那么大。
陈遂认为他已足够仁慈,陈遂停下了,听谢了了想要怎样去救这些人。他不要永远留在这里。
“说死多不吉利啊。”谢了了说,“该笑一笑。也没那么糟,是吧?”
“比起我坏了的事,确实很好了。”银姝夸赞道,“我做错了事只会喊爷爷呢,然后我爷爷就死了,所以我这会儿闯了祸就喊陈遂。”
她面上那点儿微薄的笑意,在火光里散开。
今夜天上没有月亮。
陈遂伸手,他的手修长、布满扭曲的伤痕,却并不难看。
好似添了太多裂纹的玉石。
谢了了似乎没想到他会伸手摸她脑袋,便问:“做什么?”
“没什么。”陈遂说,“那就到地下面去吧。施义等很久了,也该结束了。”
*
他们掘开泥土。
死人的尸骨也被掀开,从安眠中被惊扰。陈遂听到谢了了的重剑劈开石头,里面碎裂的骨头发出一种轻微的声响。
这种声响让他想到惨白的银月。
施义在这里建起的迷宫,入口找不到,只能从其中的一段顶上下去。
太大了,显得这里好空。
地上的皇都,那样大,陈遂一眼望不到头,就和太阳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一样。
底下的坟墓也好大。
墙上烧着火,还有那流泪女人和咆哮男子的画像,后来施义将这些东西都编成西野人信以为真的传说。
被蛟龙眷恋的国度,风调雨顺。
“我的头更痛了。”陈遂说,“离施义近了,脑子因为邪术好痛。”
“陈遂,你别变蠢了。”银姝忙道,“我还是感受不到施义在哪,明明他身上有那么多我的血。”
风里有腐烂的气味。
这里离地面不远,陈遂抬头就能看到黑茫茫的天。
“走错方向了,不是那边,我的头往那边走也不疼。”陈遂一把拉住他,“这边。”
看不清路。
银姝当时想要一个足够大的坟墓。
像爷爷的坟墓一样大,或许要更大,他已不记得爷爷的面孔。
最好比整个皇城都要大。
“那这边?”谢了了走在前,“底下有水。”
死人的骨头被堆在地上,施义没有将他们收起来。这里死了好多人,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头骨,看起来是还没学会走路的小孩。
污泥之中,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是魂魄烂掉了。”陈遂捂着口鼻,“施义肯定做了好多尝试。纸鸢的躯壳变成那个鬼样子了,施义靠着夺舍活下去,或许魂魄会出问题。”
“魂魄会坏掉的,从他那里,掺杂了太多太多容器的记忆,他想要连根拔起也做不到。我不知道施义如今算是什么东西。”
污黑的水,陈遂在水面上看到月亮。
风将云吹开,今夜是个有月亮的夜晚。
“往里面走。”银姝越过去,“我明明说要温热干净的水,这里的水和坏死的血一个色,看上去好恶心。”
“这里是你自己的坟墓,又不是什么大别野,你还想要多好?”陈遂说,“是不是还有好远?我的头又没有那么痛了。”
“真可惜陈遂只有一个头,要是有四个就好了,正好四个方位都能辨认一番。”银姝拍去墙上的灰。
上面画着流泪的女子和九枚钉子。
那一滴眼泪很亮。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陈遂道,“要是再让我听到,我就将狗蛋和你缝在一块儿,反正你们本来就是该永远在一起的。”
谢了了没有笑。
“里面好像有人。”她拔出重剑,“会是施义么?”
“要是杀掉这里的施义,最后一个壳子就是施有恩了。”陈遂说,“我的头好痛。”
头痛欲裂。
就是施义让他的脑子变成这样的。
这里布置得像婚房。
谁家好人会在墓穴的石门上面贴两个大大的喜字?
银姝走到门前:“这又是做什么?”
红纸被他撕碎了,他说:“感觉真的好恶心。”
“待会儿打不过怎么办?”陈遂还是不放心,“他等下又整我的脑子,要是施义觉得我好用,让我以为他是我妈妈,我真帮他去了我还怎么飞升。”
“都走到这来了。”银姝接了他的话,“谢了了有什么底牌?通通气,我的底牌也通通气呗。”
他说:“必要的时候,我能借用一下狗蛋的灵力,再就是陈遂是我的主人,他死了我也会死。”
陈遂看了看谢了了。
他还是不愿对着剑宗交代清楚,就说:“我暂且不会死,会邪术。再就是,我的血很有用,必要的时候能充作伤药,还有我其实很有钱。”
“我的剑法很好,必要的时候,能将魂魄融到剑上去。”谢了了说,“或是献祭掉我的魂魄,能换那位先辈降临。”
“那你会死么?”
谢了了望着被撕掉的红纸:“我不知道。”
第92章 她的底牌
“你来了?我等你真的好久了。”
那个人对银姝说。
陈遂便感到银姝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那双竖瞳盯着那人。
“滚。”
陈遂都要认不出那是施义了。
这具皮囊过于年轻,面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才约莫十五六岁, 穿着的衣裳也是时兴的样式。
他坐在棺材上, 对银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施义才夺舍的躯壳, 看起来那样无害。
“不要先急着拔剑, 之前我们先谈谈吧。”施义笑着比了个手势, “死掉还是活下去都无所谓,总之之后就要结束了。那之前,银姝,我好久都没看到你。”
一千多年对施义来说很长么?
他也活太久了,久到他的子嗣和友人一个一个陆续老死, 只有他偷走别人的壳子一直活下去。陈遂终于在这找到了那腐臭的源头, 施义的皮囊还是鲜活的, 可惜魂魄早已开始腐坏。
邪术会在一次一次延续下消磨魂魄。